众神从云殿鱼贯而出,琉云玦紧紧地跟在琉云夕白身后,似是他身上长了饵一样的死命地焦着他,对那笑若暖阳徐徐而来的赤文游光却是视而不见。
正欲与那厮错身而过,行在前方的琉云夕白却径自停了下来,对迎面而来的赤文游光直接开口说道,“赤文游光,此事不妥。”那话语说得直接,话音有十分平直,听起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之人,说的局外的点拨之话。
那赤文游光却不以为意,犹自笑道,“夕白觉得如何不妥?”
半睁的银色眸子向他淡淡扫去,“不干你我之事,何必自扰苦恼。”
赤文游光一愣,摸摸鼻子,当下有些哭笑不得,这说话从不打弯的家伙,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转头笑着望向后面低着头的琉云玦,说道,“那阿玦也是觉得,我不该为你分担此事?”
琉云玦狐疑望了他一眼,却不答话,正要在往前走,那厮却又开口了,话中还颇有几分讪讪,“看来我这回真是自讨没趣了,”说完又似想到什么,“对了,阿玦,明日布月归来,便到我日晚殿来,我们一同去凡间吧,此事既已应承下来,便要尽快了结才是。”
琉云玦一愣,抬眼向他望去,却见那厮人是笑得灿若暖阳,见琉云玦望向他,还对她眨眨眼,琉云玦对他掷了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快步跟上已经走出丈外琉云夕白,径直朝着月阑殿驭风而去。
若说神界之美,美在端方华贵,奇象万千,而这永夜的月阑殿在神界又是另一番光景,在昏暗云端之上搭建的殿堂云桥,到处被璀璨星光点缀着,闪烁明灭,旖旎奂美如星河梦幻。耀目的明珠点缀于云桥飞檐殿门之上,月白的珠光相映生辉,将月阑殿映照得如终日笼罩在清浅月色之中,处处如洗,处处清辉。
琉云玦跟着琉云夕白静而无声地入到殿中,大殿里的宫人素来知晓琉云夕白的喜欢,自他入殿便轻轻叩拜退了出去,湮静无声的大殿之中,顿时之余两人。
琉云玦心下有些生奇,一时摸不准琉云夕白现下所想,也不知道是该退出去,还是该哄着他说些什么话。自琉云夕白将她从凡间救回之后,那厮便一直没答过他的话,照他极度傲慢的天神脾性,要说是生气,可能性倒是不大,但如此不理她,却是不知道为了哪般。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琉云玦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他的背影说道,“琉云夕白,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先回非玦居了,明个还要同赤文游光去凡间办事。”他俩素来这样直呼姓名,照说是十分生疏的叫法,但这九天神界之上也没哪个人敢直呼他的名讳,如此一听又像是十分亲密之人。
见他并未答话,琉云玦不仅翻了个白眼,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他平直问道,“你想去见金乌?”
琉云玦一愣,有些狐疑地看向他,却不知道他此话的意思,什么叫“想见那金乌”?现下可不是她琉云玦想不想做什么的问题,而是上面的大人物吩咐了下来,她琉云玦不得不执行的问题。
也不想他此话之意,径直答道,“是有些好奇,但此次下去却并非只是为了想见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心劫已完,金乌身劫未尽,各人自有命数,不是我能左右,即便是觉得亏欠于他,也不是现下能还报的。”
“那为何要答应再去凡间?”琉云夕白转过头来,半睁银眸一如既往地睥睨。
“既是神尊吩咐,琉云玦也没有理由推辞,而且,”凝神一想,说道,“此事或许真与我有几分渊源也不一定。”
银眸轻轻扫过她,似有些不解,但瞬间又转为平静,“你离开之日,我会命其它宫人带你布月,等你归来之后,再由你亲自为之。”
琉云玦面上一抽,这厮……,还没望了给她支使的活。带着几分无奈地点点头,正欲转身走,却听那厮又开口说道,“琉云玦,我要吃茶。”
琉云玦面上再一抽,根据他俩相处了上万年之久的规律摸索,这种无比傲慢眼中只有自己的大神,此时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喂,我要喝茶,你给我去泡。默然无语地转过身来,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径直去后殿准备烹茶器具。
百无聊赖地将头支在手腕上,看着一身月白的那人,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此人,喝茶也要她这种无辜人作陪,这种朝没趣的古怪石头,正是她琉云玦不待见的人,要不是自己正在他手中当差,不然管他什么大神,琉云玦也不会搭理他一根指头。
这大殿外的白玉长亭上,日周照例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明珠,珠辉流泻,清浅如水,似乎一伸手便能掬上一把,却照得人感觉不到丝毫冷热,让人的眼也是迷晃晃的一片,竟有些让琉云玦昏昏入睡。
正在头一掉一掉地打盹,一身月白的那人却轻轻放下白玉茶杯,淡淡地看向她,平直的声音问道,“你那日为何要替凡人布雨?”
琉云玦一愣,却被他这句话问醒了,双眼还略微有些迷蒙地看向他,却见他银眸中一片冷清,好像那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般,正要以为自己方才听错,却听那厮又说了一句,“你怜悯那些凡人?”
琉云玦彻底清醒过来,当下有些惊奇,喝!这厮,竟会关心这种问题,太不像他平日的作风了。当下看着他的银眸,似冥想了一下,说道,“也许吧。”顿了一下,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想那么做了。”说罢稍稍将头扭向一边,似喟叹一般地说道,“说到怜悯,这世间乾坤万物,哪一件没有被人怜悯的时候呢?”
此话一出,连琉云玦自己都被震惊了,这,绝对是,她活了几万年来说出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绝对的!琉云玦暗暗点头,对方才自己说的那话十分满意。
当下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向琉云夕白,却见那厮从来都未曾完全睁开过的银色眸子似比以前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眸中意味不明的暗光一闪而过,却见他平直的语气自薄唇中发出,却似冰冷珠玉相击,清冷入骨,“世间乾坤万物,与你有何关系?”
这厮,是在生气?听这一贯臭屁的话里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同,但是又辨不出到底哪里不同,琉云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你不是喝茶么?快些喝吧,再放着便凉了。”
那厮淡淡扫了他一眼,果真又端起了白玉茶杯,慢慢品哚起来。琉云玦默然无语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悠然品茶,一翻白眼,正欲起身离开,却听见那厮平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琉云玦,我在喝茶。”
琉云玦面上一抽,认命地坐下来,静待着他一杯杯地慢慢品茶,直到下弦月终于慢慢爬上人间的天空,大半个夜晚终于过去,琉云玦才从月阑殿里出来,布完月,望了许久也不见那天狗过来闹腾,琉云玦无趣地驭风向月阑殿方向飞去。行到一半,却见一轮金色浅阳慢慢现出了身形,身子一顿,终于想起来今个要同赤文游光去凡间。琉云玦赶紧掉转方向,朝着日晚殿的方向驭风而去。
还未到日晚殿入口,便见浅金色一人施施地朝着自己驭风而来,琉云玦定睛一看,果然是赤文游光那厮。
默然无语地看着那厮晏晏如暖阳地朝自己而来,琉云玦深吸了一口气,也迎了上去,正要客套招呼,却见一根纤细冰凉的金链陡然爬上自己的手腕,却是将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