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云玦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有些自嘲地说道,“如今看来,方觉昨日之我如此愚蠢。”
赤文游光一愣,当下有些为难,却不知如何接她的话。与她相识上万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说自贬的话,当下却不知道说什么,要是点头说是,只怕她一变脸恼羞成怒,要说不是,倒显得他有些矫情虚伪,正觉有些尴尬,却见从奈何桥上施施然走来一个鬼使,也是那般苍白脸的淡静模样,向两人一拜,寡淡着声音说道,“两位上神,冥尊感谢两位解除三生石旁羽妖之急,特命我邀请两位上神进殿一叙。”
赤文游光金色眸光一转,笑着向他点点头,将一旁还有些怔的琉云玦轻轻一拉,向鬼使说道,“有劳了。”
那鬼使领着二人一路从奈何桥上行过,渡过蜿蜒冥河,冥河岸边一望无际的业火红莲,竟意外闪烁着飘渺之光,连亘千里的半透明的血红色花朵,让人看着竟带着般若智慧的空乏意味,原本在琉云玦心中想象中的妖异绯艳,似全被这冥界半明半昧空间洗濯了一般,琉璃般的血红绽放着虚空与净淡,人间阴魂在这奈何桥上每走一步,心中执念便放下一分,直到所以的前尘旧事都随着冥河之水漂漾无踪,最终被渡向虚空的轮回彼岸,重新一次回到原点,继续下一段世情人生。
前面那鬼使一路施施而行,走得不紧不慢,赤文游光倒也一脸恬淡,跟在其后眼望前方也像是入了冥一般,倒是后面的琉云玦有些渐渐沉不住气了,相比于神界的万端华彩,这冥界寡淡得让人心里发慌,这也让琉云玦惊奇得很,都说冥界的装鬼渡鬼的地方,怎么搞得如此清淡,难道这人世间的鬼魂不是阴厉可怖的么?
几人再往前走,便是一条淡白色的迷雾长路,中途却是种种幻想,交织着各种各样的面孔,似一幅幅滚动的画卷,演绎着人世间的贪嗔痴恨爱欲。
琉云玦如看戏一般冷眼见着那一副副虚空的画卷在眼前闪过,双眸越来越冷,这人世间的种种,也是为她经历过一次,所谓的“贪嗔痴恨爱欲”她从前不明白,而现下的她,似乎更加迷惘。
怪不得入冥的人间阴魂要经历幽冥鬼道、三生石、奈何桥,放下所有心中执念,方能再一次投生。如若不然,带着这一腔的执念再次经世,又该是怎样的痛苦与怨愤。
又不知道过了许久,那虚空之路渐渐到了尽头,面前一座高耸的大殿慢慢从稠雾中露了出来,就跟那奈何桥旁的三生石一般,冥殿高大的让人惊诧,抬头望去,竟看不到顶端。
那鬼使带着他们到了殿前,大殿并没有门,高耸的殿墙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獠牙恶兽,青眼獠牙的做着各种恶形恶状,身体各处雕刻细致仿若栩栩如生,但也如缭绕在云雾中一般,似真似幻,琉云玦暗暗点点头,嗯,现下这冥殿倒是终于有点“鬼”样了。
鬼使将二人引入殿中,然后自己却轻巧无声地退了出去,恍若一阵烟尘。
二人正要再往前走,却见迎面从大殿内走出一个长身灰衣之人,也是面无表情的寡淡模样,只是一张脸,长得也太不寡淡了吧!!!琉云玦看着那人走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都说九天之上神界遍地美人姝丽,也没有几个能及眼前此人的姿色浓稠罢!那灰衣人寡淡的表情,一张脸却是艳美异常,檀口琼鼻,冰肌玉骨,却在额心有一颗妖异的朱砂痣,让他的面目呈现出一种半神明半妖魅的奇异美感,似神似魔,美艳不可描摹,只是这样的美人竟是一个男子。
见琉云玦被那人容貌震惊,赤文游光轻笑道,“阿玦不用太过惊奇,这冥殿最多的,便是各色美人,”然后将头贴近琉云玦,略低了声音说道,“三界都知,这冥界帝尊,是这普天之下最重皮相之人,能靠近冥殿当差的男女,都是从三界搜罗来的美人。”说罢将头抬起,向琉云玦还在震惊中的脸上一扫,戏谑说道,“不过阿玦不用担心,嗯,料想以阿玦的容貌,冥尊该是入不了眼的,至于我嘛,便要当心咯。”
琉云玦面上一抽,默然无语地看向说话那厮,只见那厮金眸流光,面如冠玉,通身散发着一种璀璨生辉的气派,要是硬说来倒也是少见的俊美儿郎,只是那嘴脸可恶的很,当下对他愤愤瞥了一眼,表示自己对他的话不敢苟同。
见那灰衣人已走近眼前,心中对那冥尊更是有几分好奇,明明这冥界上下都像是随时就要化去的寡淡模样,偏这冥尊大人自己却有如此不寡淡的嗜好,估计是看着那些鬼使纸糊样的脸看多了,自然想找些个样貌浓稠的美人调剂一下,不然这日子也忒难熬了点。
灰衣人向二人轻轻一拜,檀口开合,清浅说道,“尊上久候二位上神了,这边请。”
灰衣美男引着二人一路向大殿内走去,不消多时便到了一个大的惊人的殿堂中,往殿堂上首远远望去,可见一个穿玄色锦服的人正端坐着。
着殿堂实在太大,琉云玦与那上首之人隔得太远,实在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只见前面带路的灰衣人突然停了下来,对首之人一拜,淡淡开口,“冥尊,两位上神已经带到。”
这殿堂虽大,似乎传音效果却十分的好,虽然隔那么远说话,但那上首之人所说之语却似近在咫尺间传来,却是一个威仪却也带着几分寡淡的声音,琉云玦对那个说话之人十分好奇,努力向上首望了望,却仍是太远看不清面貌。
琉云玦心中暗暗狐疑,她虽没有千里眼之能,能一眼目视千里,但寻常这点距离该是能看清才是,但那座上冥尊,无论她怎样睁眼眯眼使劲往上瞧,都瞧不清楚,好似隔了十万八千里,又像是前面罩了一层迷雾。
琉云玦恍然间醒悟,大概是这殿内有什么名堂,却使她不能看清,大概这冥尊也是不愿让他们看清,才使这障眼之法。琉云玦心中暗哧一声,这冥尊,好不爽利,竟比那九天神尊还多矫情。
正在走神间,那上首之人的声音清晰传来,“幻清,你先退下。”
那名叫幻清的灰衣人对上首一拜,转身欲退去。经过赤文游光与琉云玦时也是面无表情,琉云玦有些可惜地不禁多对他望了几眼,眼角余光还追了他一会儿,才将视线调向座上冥尊。
赤文游光脸上恰到好处地一笑,正要开口说话,那冥尊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两位上神前来我冥界,该不是单为送那三生石前羽妖一魂罢。
赤文游光微微一愣,本来还想一番客套之后,再徐徐说出破獍之骨之事,却未曾想他却径直点破,当下金色眼波一转,笑着说道,“尊上明见,我二人确实不止为了羽妖之事前来,却是有一物相求殿下赐予。”
“哦?如此说来,区区冥界竟还有什么东西是神界未有的,这倒让本尊有些好奇了,光君不妨直说,让吾等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物。”那人话中意思说得迂回马虎,口气却是寡淡得如在说一个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事物。
“破獍之血。”赤文游光眼眸微深,径直说道。
“莫非是哪位上神不小心中了破獍之骨毒,需要此解药?”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也听不出那人语气中的异样。
琉云玦竟一时不知此尊说这话的目的,看着话中意思,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未也,是我神界一条上古神龙中此骨毒,需要用破獍之血救命。”赤文游光答道,眼眸中一片清明,不似有半句假话。
那冥尊说道,“既是如此,这破獍之血冥界定当赠与,”冥尊顿了一下,仍是平直地说道,“只需光君拿一件东西来换,破獍之血冥界即刻双手奉上。”
“何物?”赤文游光径直看向前方,问道。
“辟寒金。”平直无波的声音响起,却让琉云玦一愣,辟寒金?这辟寒兽已在神界绝迹多年,现下哪里来寻此物?
赤文游光也是顿了一下,烟霭长眉轻轻皱起,“尊上也该有过听闻,神界已经多年没有再见过辟寒兽,最后一只在神界出现的辟寒兽已于三千年前精魂耗尽而亡,现下让在下寻到辟寒金,却是有些难办。况且……”赤文游光看向上首之人,面上全是不掩的为难之色,“若是以寻得辟寒珠之力去交换破獍之血救一条神龙,这……,”金色眸光一转,向前拜了一下,“神界付出的代价确实大了些。”
听赤文游光如此说完,那冥尊却说道,“哦?光君是觉得上古神龙之命,抵不过一颗辟寒金的价值?”
赤文游光一笑,“绝非此意,只是辟寒金现下确实非易得之物,以辟寒金交换破獍之血,确实令小神有些为难。”
看不清那冥尊的面容,自然也无法单凭他平淡的语气中读出他心中的打算,赤文游光正准备再许其它条件,以交换破獍之血,未曾想那冥尊却又提前开口了,“光君不必为难,本尊并未说立时要将辟寒金奉上,神龙受难一事,冥界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白与之物料想神界也受之为难,那辟寒金虽是稀少,但对光君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此时只要光君许我一个承诺,若他日再得此物时,须第一个让与冥界,破獍之血便任神界取求。”
赤文游光似思忖了片刻,凝眸说道,“赤文游光在此承诺冥界尊上,他日若得辟寒金,定当亲自奉上!”
那冥尊静默了片刻,虽看不清他的面貌,琉云玦也能隐隐察觉到此时他似乎正在打量赤文游光和自己,但因为看不清的缘故,也并没觉得什么不自在。
看向赤文游光,那厮竟然神情一片认真,不是吧,那辟寒金早已绝迹多年,以神界之力多年搜寻都未曾再得半分,此时让赤文游光这般许诺,莫非这冥尊已然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领,认定赤文游光日后必再得辟寒金,否则此承诺此刻听着虽掷地有声得很,却任谁想都是空口白话一句。
半晌之后,正当赤文游光忍不住再欲开口,那冥尊却向门外隐身候命的侍者朗声说道,“幻峥,去取破獍之血来。”
平静话音一出,殿外很快便走出一人,也是一身灰衣,却不是方才那幻清,对着上首之人一拜,答了声“是”,便又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那灰衣人施施然地从殿外走来,姿态一派优雅,径直朝赤文游光与琉云玦走来,手上正捧着一个白玉瓶子。
琉云玦见他慢慢走来,才渐渐看清他的样貌,却见此人也是个美貌男子,虽不似方才那人美得那样浓稠,却是十分的英气神俊,线条完美的五官,一双眼眸灿若星辰,配上与方才那幻清相似的平淡神情,却是真正的丰神俊彦,宛若神明。
琉云玦当下默然无语,这冥尊,到底是多爱美人,连下面端茶递水跑腿的都各有奇妍,要是有些职位的那该是何等天人容貌,呸呸!什么天人容貌,她在神界也未曾见过这些人物呢。琉云玦现下对座上那人更加好奇了,这冥尊不若长得奇美,就是长得奇丑,不然为何会有如此癖好,可惜看不清他的相貌,真是扫兴得很。
那人将手中玉瓶递与赤文游光,向座上之人一拜,便退了出去。
赤文游光见破獍之血到手,对着上首一拜,谢道,“多谢尊上!”
冥尊却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殿外向吩咐,“幻姻,送两位上神离开。”
话音一落,却见又是一人从殿外施施而来,却是一个淡白绸衣的女子,那容貌……
琉云玦当下额上青筋剧烈抽搐起来,这冥尊,是瞅着神界没有,才将这些个美人一个个地轮流显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