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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竹马未老

孟胡溪再次醒来时,却惊觉自己已经回到景雨家中,周身疼痛已经差不多尽数褪去,只余肩头一处还有些痒痛。

一屋子丫鬟仆役见她慢慢睁开眼,瞬间又乱了起来,惊呼的惊呼,叫人的叫人。只见片刻之后,景雨听蝉一脸憔悴的从房间里另一张榻上一瘸一拐地急忙走来,见她当真醒来,一把推开旁人地搀扶,径直来到她的榻前,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焦着她睁开的眼,脸上尽是带着疼惜之色的笑容,温柔地低声问道,略略喑哑的声音仿若还有些颤抖,“溪儿,你终于醒了,哪里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孟胡溪望着他含着深痛的眼,轻轻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原来我还没死啊……”

那景雨听蝉听她这样一说,却是噗嗤一声轻笑,眼中痛色更是加重几分,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锦被外的手腕,微凉的指尖传递着一种类似绝后余生地欣喜与悸动,眼中水光氤氲,轻声笑道,“是啊,原来你还没死,我这只病怏怏的小虫子都没死,你这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死掉?”

孟胡溪见着他眼中似有水光又要因喜极而泻出,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可别又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让别人笑话。”

一旁荷华听她这样一说,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眼中泪水止不住直往下掉,有些哽咽地说道,“溪小姐你可不知道,这几天你睡着一直不醒,可差点急死蝉少爷了,要不是大爷将他打晕,他自个都快磨得只剩半条命,这不刚醒来,就守在那边榻上,谁都赶不走,”说罢低下身来,也蹲在孟胡溪的榻前,眼中含着泪轻声说道,“溪小姐,这回你可不能再走了,蝉少爷和你差点把命搭在外面,连我们一屋子奴婢下人见着,也怪心疼的……”

孟胡溪静静地看着荷华,又笑着看看温柔注视着她的景雨听蝉,虚弱说道,“嗯,这回我不会走了,他方才叫我母夜叉,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听她这样一说,一屋子奴仆都笑开了,连景雨听蝉面上也带着笑容,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紧了紧,用手指宠溺地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身后马上就有人递上一碗药来,那端着药的婢女轻声对着荷华说道,“荷华姐,小姐该喝药了。”

那荷华正准备接过药碗,却被景雨听蝉一把夺了过来,荷华一愣,正要说什么,那景雨听蝉笑着抢道,“我来吧,这母夜叉凶得很,你要是把药打翻在她身上,她非得把碗扣你脑门上不可。”

孟胡溪脸上一红,睁大了眼嗔怪地说道,“我哪有那么凶,你到处坏我名声,我可跟你没完!”

荷华见这俩人斗嘴斗得正欢,也是捂嘴一笑,不再说什么,走到孟胡溪的床头将枕头垫高,将她的身子支起来。

“跟我没完就没完,来,第三十八房小妾,快快张嘴喝药,爷今个亲自伺候你,够意思吧。”景雨听蝉对她一挑眉,说着将药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热气,凑到她的嘴边。

孟胡溪瞪了他一眼,早就习惯了这厮的嬉皮赖脸,也不与他多说,就着他送过来的汤药,一口咽了下去,眉头只微皱了一下,便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将一碗药喝完。

孟胡溪嘴里苦得不行,却忍着不做声,景雨听蝉将碗递给身后的丫鬟,在床头的罐子里掏出一粒东西,趁孟胡溪忍不住咂嘴的瞬间塞进她的口中。

孟胡溪一愣,眉头皱了一下,却觉得一丝酸酸甜甜慢慢在满是苦涩的嘴里化开,原来是一粒山楂糖!

一旁景雨听蝉笑道,“我小时候喝药的时候,带我的姆妈总是会给我吃一粒山楂糖,这糖酸酸甜甜的,不仅驱苦,还能开胃,你待会用膳的时候,可得多吃点。”

孟胡溪一笑,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的手好了?”

“是啊,早好了,那萝妖的伤药对獠狼的咬伤有奇效,我回来没几天伤口就慢慢愈合了,这不,现在一点都不痛了,只是大夫说腿上的伤还得养上一段日子。”景雨听蝉顿了一下,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一副哀愁的样子说道,“大夫说,我这腿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要是我以后真的瘸了,我说隔壁王老爷家大姨夫的二丈人的姥姥家的亲侄女……”

孟胡溪面上一抽,赶紧打断道,“别别别,你别又来这个,什么王老爷二丈人亲侄女的……,这么长的名号亏你记得住……”

景雨听蝉长眸眼波一转,笑道,“我自然记得住,你的名号不管多长,我都能一口气背下来,不信你试试?”

孟胡溪面上又是一抽,正要在说话,却见屋外快速走进来一人,见景雨听蝉守在孟胡溪榻前,凌厉的眼眸中俱是莫测的深意,又见孟胡溪向他望来,眼中转瞬间又是一片欢喜,笑着朗声说道,“溪儿总算醒了,这回可真是急煞我和听蝉了!”

进来那人正是景雨昊,依旧是从前那般内敛果敢的姿态,只是这段时间她与景雨听蝉出逃在外,景雨昊的一头保养得极好的青丝,竟生出了几根华发,斑斑驳驳地点在鬓角处,无端地为他的容貌染上几分苍老。

孟胡溪心中叹了口气,都说骨肉连心,虽说平日里对景雨听蝉动不动冷然呵斥的样子,但到底是疼在心窝里的儿子,这回出去九死一生,怕也是真真急煞他了。

孟胡溪见景雨昊向她走开,遂带着几分笑地轻轻唤了他一声,“舅舅。”

景雨昊一愣,孟胡溪从来一直未曾承认过自己是景雨家的一员,没想到此时却主动唤他,素来冷硬的心不免也有一丝动容,当即朗声笑道,“好!好!溪儿醒过来就好。”

说罢转头看向景雨听蝉,“蝉儿也该回去好好休息,别这边溪儿慢慢好了,你又病倒。”

景雨听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无任何表示,一屋子的奴仆见景雨昊进屋的时候都悄声退了出去。现下只剩下三人,景雨听蝉莫名冷淡地对待,倒让这屋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孟胡溪一看景雨昊略略有些变色的脸,当下一笑,对着景雨听蝉说道,“舅舅说的对,听蝉,你也该去好好休息,我方才听荷华说这几****一直守在这,如此下去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我这边方才醒过来,这几日睡得足了,在这先和舅舅说会子话,等晚上用膳的时候,我派荷华叫你,今个我恩准你和我一同用膳。”

景雨听蝉见她这样一说,也是一笑,说道,“那好,我先去隔壁房间歇会,待用晚膳的时候过来陪你。”说罢又紧了紧她的手腕,对她调皮地眨眨眼,起身欲走出屋去,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狭长的眼眸深深地对景雨昊望了一眼,却是隐忍的警惕之色。

孟胡溪见他暗中护卫的姿态,心中安慰一笑,只是催促道,“喂,你!还不快点,在这屋里磨蹭什么,莫不是想顺手牵走我这屋里什么东西?”

景雨听蝉对她一翻白眼,笑了一下,退出房门去。景雨听蝉刚一出门,门外便有眼尖的奴仆轻轻地将房门轻掩上。

孟胡溪心中一阵好笑,只道这些人做得太过明显,景雨听蝉和她方才在外面跑了一圈,就差点死在外面,重新选择回景雨家便是知道自己已是走投无路,不论景雨靖与景雨昊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也不会像外人那般百般凌虐要害他们性命,此刻防着景雨听蝉听见他们对话,已然无任何意义。

既然两人已经回家,就算是当着他们的面提些愚妄的要求,景雨听蝉和她又能拒绝么?连自己命都保不了,连孟胡溪的命他景雨听蝉都保不了,选择回家,便是对未来的绝望反抗,无论上天入地只要跟着孟胡溪便罢,只求她,再也不要在自己的面前流血流泪!

孟胡溪看着景雨昊有些暗沉地脸,似在思忖犹豫什么一样,不由主动问出口,“舅舅是有什么要同溪儿说么?”

景雨昊一愣,眼中带着深意,看向孟胡溪问道,“溪儿,不怨舅舅了么?”

孟胡溪摇摇头,“不怨,要不是舅舅派人来救,这回溪儿和听蝉当真就没命了,溪儿怎会怨舅舅。若是以后真有什么让溪儿怨恨的事,那也是溪儿的命。”说罢对景雨昊淡淡一笑。

景雨昊一怔,没想到孟胡溪会这样径直把话说出口,心中暗暗吸了口气,又恢复到原来那边滴水不漏的神色,说道,“那如此,舅舅便直说了。”顿了一下,看向孟胡溪,只见她仍是淡淡地笑着,似在等他继续把话说下去,“想必溪儿也听说了灵傀之事。”

孟胡溪见他这样一说,心中却是莫名一松,暗笑道,果然还是这档子事,跟她原先预料的也没什么差错,他们这会子便等不急了?只待她与景雨听蝉一回家就要动手?

景雨昊不动声色地探查着她的表情,注意着她听到“灵傀”二字时的反应,景雨听蝉刚被景雨司彦带回家时几乎是以死相逼,爹亲是以孟胡溪的命作筹码威胁,才让景雨听蝉暂时作罢。

见她脸色未动半分,景雨昊却有些惊奇,当下有些摸不准孟胡溪心中是如何念想的,照听蝉拼着虚弱的身体,舍去了云笙的命也要带她逃出景雨家,便可猜到两人该是都不愿做那炼傀之事的。

见她竟无如何异样反应,景雨昊干脆直接将话挑明,“这灵傀之事绝不是舅舅自私,为了景雨家而胁迫你们,此番决定也是为了你与听蝉好,听蝉失了御灵珠,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只怕是……,时日无多,而灵傀之体也是天下人皆梦寐以求的,溪儿他日若成了灵傀,自当也是……”

景雨昊话还未说完,便被孟胡溪一脸平静地打断,神情淡淡地说道,“舅舅不必与我说些作灵傀的好处,溪儿只想听问舅舅一个问题,舅舅照直了答便是。”

景雨昊一愣,片刻之后,略略有些僵硬地说道,“溪儿尽管问,舅舅知道的,一定不瞒你。”

孟胡溪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我炼成灵傀,听蝉是否日后当真不用遭受死后魂飞魄散,永无来世之苦?”

景雨昊一惊,竟愣愣地看向她,眼中尽是震惊,“你,你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听蝉续魂?!”

孟胡溪轻松一笑,点点头,“是的,若是听蝉可以一直活下去,不用遭受纵傀人的天谴,我做不做那灵傀,也无甚所谓。”

景雨昊当下震惊无比,但转而又是无比欣喜,多年来头一回乱了心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你,你当真愿意为听蝉,如此,如此……”

孟胡溪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无波地说道,“我答应了听蝉,要救他性命,至于用什么方法,那是我自己的事,但舅舅莫忘了一件事,我答应炼傀,并非为景雨家,而是孟胡溪欠听蝉一个承诺,那便用我的命去兑现。”

景雨昊难掩心中惊喜,锐眼看向孟胡溪,郑重地说道,“溪儿若是有什么未了心愿,景雨家定当倾尽全力实现!”

孟胡溪见惊喜难掩的模样,淡淡向他看了一眼,嘴角轻蔑一挑,“我还能有什么未了心愿……”说罢又是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又对景雨昊说道,“孟胡溪尚有一弟弟,虽不是嫡亲的,但与我多年亲厚,是我不能放下的,若孟胡溪他日变成灵傀,再不记得世事……”顿了一下,深深看向景雨昊的眼,说道,“还望景雨家看在我父母早亡,姐弟失散的孤苦情状,念及我与听蝉的亲厚,能护他周全,将他平安养大。但是,切不可让他沾染纵傀之事,舅舅可能答应我?”

景雨昊听她说完,锐眼眯起,衣摆一掀,向她拜道,“景雨家誓不忘溪儿今日之付出,他日定当教养孟氏之子长大成人!有违此誓者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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