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蛇口逼近,碧羽南松猛的将孟胡溪往旁边一推,身形轻灵飞闪,堪堪避过了歧蛇逼命的攻击。一回身却见那歧蛇动作竟如此之快,片刻间又攻了过来。他的妖力所剩无几,眼前全凭羽族天生的轻身灵骨躲避攻击,虽不易让人得手,但若不能尽快将那歧蛇打倒,他迟早也会力竭被擒,更何况现在还带着个孟胡溪。
那歧蛇长身狂舞,不停地向碧羽南松攻击着,招招狠戾,恨不得将他即刻吞入腹中,来回攻了数十招,皆被碧羽南松灵巧避过,不免有些狂躁,心中暗骂这该死的鸟人,像一只苍蝇跳来飞去的,自己速度虽然快,但身形比起碧羽南松仍显笨重,总是不得入口,他当年被碧羽南松毁了近千年道行,施法布术已是不能,只能利用元身巨大的优势攻击他,但这样下去确实让他恼得很。
身形扭转间却看到一旁伏身躲在瓦砾之后的孟胡溪,心中冷笑一声,却不再攻击碧羽南松,直接大张着獠牙狰狞地向孟胡溪奔袭而去。
碧羽南松看他奔向孟胡溪,心叫不好,立刻飞身一跃而起,欲将孟胡溪推开,谁知那歧蛇头部一摆,竟就着碧羽南松的来势直向他咬去,碧羽南松一慌,快速闪动身形,堪堪避过致命一击,左腿却被它一口咬住,淬着毒光的森冷獠牙刺进骨肉中,顿时血流如注,剧痛不已。
危急之间,碧羽南松只能硬拼着气力咬牙将自己的右手化成利爪,使尽全身力气对着歧蛇颌下软皮一抓,歧蛇本想一口将他吞下,被他利爪一抓吃痛,只能松口将他甩开。
碧羽南松被他重重甩在地上,剧痛顿时袭漫全身,看着自己已经折断的左腿,泛黑的皮肉渐渐向四周扩散着,歧蛇之毒已经蔓延至全身。碧羽南松心中一横,当下觉得只能豁出去和他拼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一旁孟胡溪看他受伤倒地,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了?”问罢慌乱撕扯衣襟下摆准备为他包扎伤腿,碧羽南松却将她一把推开,冷斥一声:“滚开!”
孟胡溪正要惊疑,却见一旁碧羽南松身形急速变化,身上白色羽锦长袍如飞雪般飘散开来,团团飞舞覆在碧羽南松不断变大的身体,双脚渐渐变成长长的鸟掌,原本修长玉白的手渐渐覆上莹洁透亮,璀璨生虹的白羽。一声略略沉哑的高亢长嘶从碧羽南松纤长的脖颈中发出,扶摇击上万里云天,浩渺长空中回荡着这瑞鹤灵鸟最后的哀鸣。
一只巨大的丹顶鹤轻姿曼舞的仙立在自己的跟前,孟胡溪再次瞪大了双眼,碧羽南松,竟在自己的眼前化身成了一只丹顶仙鹤!
丹顶鹤抬起头仰天长歌,轻点双足,尾羽轻摆,张开玉洁双翅,跃动扑飞,似是婷婷起舞一般向着有些迟疑的歧蛇攻去。纤长优雅的喙此时化作锐利的刀刃,直向歧蛇刺了过去,那蛇身子一绕躲过攻击,长尾一扭扫向灵鹤修长的脚,灵鹤点足跃起避开攻势,张开爪子抓向蛇身,锐利的鸟爪划过那坚硬的蛇皮,发出刺耳的撕裂之声,像是铁剑划过盾牌一般,顿时让人觉得聒噪烦闷。
这片暮雨壁外的广阔天地间,清空白云之下,只见一只高洁灵鹤与一条腾绞长蛇搏命恶斗,一时间鹤鸣蛇嘶,扑腾绞动,如玉碎裂帛之声响彻天地。
一鹤一蛇正在缠斗,突然间,斜地里杀出一只身量稍小一点的伯劳鸟冲入胶着的战局。那伯劳一身七彩紫羽,在渐渐灼烈的阳光之下幻映出斑斓飞虹,覆在周身的飞羽一如最好的织锦,柔滑菲丽,让她遍生华彩,又一如最坚硬的铠甲,为她挡住歧蛇的攻击。伯劳鸟嘴喙更锐,如钢针一般直啄向歧蛇,一双小巧利爪闪着金属一般的寒光,奋力抓向歧蛇坚硬的蛇皮。
歧蛇吃痛,拼命扭动长软的身体躲避来自两只灵鸟的攻击。
见这剧变的形势,原本一旁焦急观战的孟胡溪突然欣喜起来。是伯劳燕离!原来她是伯劳鸟化身而成,怪不得那一身轻灵无骨总让孟胡溪觉得与碧羽南松有几分相似。看向战阵中的丹顶鹤,一身清莹剔透的飞羽闪烁着淡淡明光,朦胧清霭有若淡云烟霞,又似珠彩神光。终于知道为什么碧羽南松身上的白色羽锦长袍柔华璀丽,原来是一身飞羽化成的呵。
伯劳鸟的加入让战局有片刻扭转,但随着缠斗的继续,身量娇小的伯劳渐渐力不从心,身上已经出现了几处伤痕,有时候甚至还要受丹顶鹤的照拂。
见伯劳已经渐呈颓势,歧蛇长尾一扭,出其不意地从下方缠上伯劳鸟的身子,用力一卷,然后整个身子缠住了伯劳,想将它勒毙。伯劳鸟凄厉惨叫一声,喙中喷出一口浓血,开始拼命挣扎。一旁丹顶鹤见形势危急,双爪踢向歧蛇的头,逼迫它松开身子。谁知歧蛇吃痛却不松身,仗着自己皮肉坚厚,硬顶着丹顶鹤的攻击,更加用力的勒紧伯劳鸟,同时伸出头张开大嘴往伯劳鸟的脖子上一咬,那伯劳即刻身子一松,软倒在蛇躯中,立时毙命!
“燕离!”碧羽南松嘶声长啸,往歧蛇头盖骨处狠命一啄,歧蛇剧痛难忍,松开缠在伯劳鸟身上的长躯,痛苦地摆头扭动着。
碧羽南松见机立刻将伯劳鸟的身子从蛇躯中救出,挪至一旁安全处,飞身又与歧蛇缠斗在一起,眼中狂怒如火,攻势更加猛烈。
孟胡溪连滚带爬的来到伯劳鸟的身边,见她浑身痛苦地抽搐着,急得眼泪直流,又不知道怎么帮她,只能嘶哑着声音迭声问道:“你怎么样?怎么样!哪里痛?哪里疼?我该怎样帮你?!”
伯劳鸟回复最后的神智,轻轻一动,万千紫羽如花开般顷刻散开,顿时又化成了之前那个轻袅美丽的女子,只是现在的她浑身浴血,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孟胡溪,轻轻开阖了嘴唇,像是要说什么。
孟胡溪哭着轻轻抱起她轻巧柔软的身子,像是怕弄疼她一样,手足无措又不忍放开,抽抽噎噎语不成调地不停问,“你要说什么?燕离,你想说什么?……”
伯劳燕离突然淡淡一笑,原本美丽妖娆的面庞现在苍白如纸,斑驳的血凝在她的面上,像是一朵朵被撕破了的娇花。像是带着无限嘲讽,又像是有无尽的悲凉,更似是无处发泄的愤懑,轻轻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声音凄楚破碎说道:“劳燕分飞,我始终是逃不过自己的命……”
话声一罢,伯劳燕离身子突地一软,身子再次化为万千翎羽,一片片的,如轻烟,如淡雪,如飞絮,如幻梦中的千本樱,如春末时的雪花梨,更如,那一声未曾完结却有万千不忍不甘的叹息,随风轻轻飘散,消失在孟胡溪的怀中。
见伯劳燕离离魂而去,碧羽南松心中更加悲愤几欲癫狂,嘶哑地吼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杀你歧蛇130个族人,是我毁你千年道行,为什么不让我偿命,为什么徒害那么多无辜性命!燕离跟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杀她?!”
歧蛇吞羽被碧羽南松狂躁的攻击连连逼退,见他双眼赤红恨不得嗜他的血肉,心中不由畅快,厉声狰狞笑道,“哈哈,你也有今日,我就是要他们死!凡是你身边的我都要杀了,那500年道行的小鸟该死,你身后那带着神元的人类小情人也该死,等杀了你之后,我正好吞了她的神元补身,真是大补啊!哈哈……”
碧羽南松心中厉寒,突然间身量暴涨几分,引吭凄厉一叫,声音高昂悲切,似一把离弦的箭,直冲向九天云霄,就要撕破这旷远无情的天空一般。
使尽全身力量将长喙往歧蛇身上一送,突然暴涨的气力让长喙如钢钉一般直插向歧蛇的心脏,扑的一声,长喙贯穿了歧蛇的硬皮,直直地陷进肉里,将歧蛇的长躯插了个对穿。
歧蛇吞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没进自己身体直插在心脏中的长喙,感觉着自己的心脏渐渐停止跳动,口中只吐出一个字,“你……”眼中便带着万千不甘气绝而亡。
碧羽南松将长喙从歧蛇身体拔出,见他化成一股淡黑青烟随着伯劳燕离一同散去,突然凄苦锐叫了几声,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孟胡溪愣愣地从方才的悲伤中转醒,又手脚并用地狼狈跑到碧羽南松身边,见他慢慢回复人形,也是如方才的伯劳燕离那般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心中不禁又恐又悲,俯下身颤声问道,“你,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碧羽南松对他虚弱一笑,欲要开口说话,却喷出一口浓血,染红了胸前早已斑驳凌乱的羽白衣襟。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爬上孟胡溪心头,只能慌乱说道,“你别说话,你别说话!你不要像方才燕离那样羽化而去,我还没找到赤文游光呢,我还要为你重塑妖元,我还欠你三分神力未曾兑现呢……”破碎的话语从孟胡溪的嘴中断续而出,早已泣不成声的她想要留住他,想要留住碧羽南松,真正的补偿他,弥补那些她已经不记得的错误。
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人都要死去,爹爹是这样,燕离也走了,她和碧羽南松才认识呢,才觉得他人不错,才觉得那样寂寞的他竟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为什么要这样如此残酷的对她,为什么连挽回的余地都不曾有,这世间的生离死别让她觉得如此冰冷……
“傻瓜,我骗了你,你那……,三分神力,早已给我了,……”修长冰冷的手指抚上孟胡溪满是泪痕的脸,忍住那种即将神魂涣散的欲望,慢慢说道,“当时我妖元被毁的时候就该死了,是你用三分神力续魂,让我能活到现在……,咳咳”一口血再次从碧羽南松死灰的嘴角中溢出,像是慢慢抽走他不多的生命力,让他更加虚弱了几分。
孟胡溪抽噎,“你不要说话,不要说了……,你不要走,我还没补偿你,你真的不能不讲信用就这样跟燕离走了……”当下对于死别的恐惧与悲伤已经让她有些语无伦次,孟胡溪只想着,他如果不说话省下气力,会不会就这样好转过来,别像方才伯劳燕离那般,堪堪叹息了一声,就撒手而去。
“你早已不欠我了,燕离也走了,这漫长的路我不想一个走下去了,太久了……已经够了,现在,我要妖元也没有用,大概,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登仙,不该产生那种妄念,你没有骗我,只是,我做了一场愚妄的梦,现在梦醒了而已……”
碧羽南松眼中的悲伤与温柔如水一般沉静,倒影着孟胡溪凌乱慌张的脸,轻颤的苍白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一股薄凉之气从孟胡溪的泪痕上往上蔓延,一直延伸到她泪色氤氲的眼中,浸入她的身体中,胸中一股淡淡的暖热倏忽间腾起,像是沉静的湖水中轻轻激起了涟漪,搅碎了之前的平静,也激活了隐藏在身体某处的力量。
一颗豆大的玉白色珠点从孟胡溪额头上的美人尖下慢慢浮现,流光溢彩,像是凭空点上的一粒玉砂,又像是镶嵌的一颗宝石,散发着淡淡的圣洁神光。
碧羽南松浑身一松,像是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情,眼中带着满足的神情,呓语般地游丝说道,“下回,不要再忘记我了……,阿玦……”
无力的手轻轻垂下,千万片莹洁飞羽在孟胡溪怀中渐渐飘散,像一场即将散去的梦幻,孟胡溪止不住呜咽出声,眼泪滴洒在来不及弥散的飞羽之上,幻出钻石一般的璀璨清艳荧光。
死亡来得如此的突然,让她已措手不及,刚刚才要决定接受的朋友在眼前飞灰湮灭,孟胡溪渐渐收拢手臂,像是要留住他一样,将片片飞羽环抱在怀中,最终却只剩下虚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