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倒了一杯茶,递给陈嘉丽,陈嘉丽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她如坐针毡,心里别扭死了。
马科继续着他的长篇大论:“我说的话不一定有道理,但是至少不是没道理的,要多锻炼,不要总是坐在办公室一动不动,经常来我们科室坐坐啊,我给你沏茶喝……”
陈嘉丽“嗯”、“哦”了半天,茶喝了又被倒满,她不停地找机会借口逃走,始终插不进马科的话语的铜墙铁壁。焦虑、厌恶、急躁,看着那张一张一合的嘴,恨不得找根针给她缝起来,终于给她等来了一个电话,科室的电话,她顺势起身说:“马科,我们科长找我了,我先下去了,改天再上来。”
“好好,你忙去,改天一定上来啊!”
陈嘉丽逃也似的赶紧离开,出了门,接起电话,果然是沈科,“小陈啊,文件送完没,有一份文要送市政府,你赶紧回来送一下。”
又是一件跑腿的活儿。
市政府的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尤其对这些下属单位的人。想起上次送文件的时候,秘书科的那个女人,让她签收一下文件的时候,语气的恶劣。“我们每天那么多文件流转,每一份都要签收,我一天不是忙死了。”
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
所以听到要去市政府,陈嘉丽一股子的不乐意。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这些无相关的人扰乱了情绪,其实她也可以大方一点,她在去的车上想,反正完成任务就好了,管他们什么嘴脸。
天气还是阴阴的,有股子的燥热在弥漫,挑拨着人的神经,脑子嗡嗡作响。在踏上市政府大楼前那段阶梯时,一个踉跄,人差点摔倒。陈嘉丽深呼吸一口,摇了摇头,想摇走一些脑子里的浓浓混沌。
秘书科在三楼,她看着电梯门口一堆人,吸烟聊天,她决定走楼梯。推开那扇铁门,世界一下子凉了许多,光线很暗,听得楼上有人往下走。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一楼半的转角,两人碰上了,陈嘉丽看见那张脸的时候,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小方,那一瞬间,心被撞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怔住,眼神避开,条件反射一样地想逃走。
过后她自己想起来,忍不住地笑自己,可是那一瞬间的直觉反应却是是慌乱。
就在陈嘉丽想逃走的时候,陶文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下午下班我们聊聊吧,我来接你。”然后松开手,没等陈嘉丽说什么,就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了。
陈嘉丽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下楼,手拿着文件一动不动,刚才就那么一分钟的时间,好像把她刚做的决定又推翻了?不过她也希望从小方那得到一个解释,也许事情这样结束才更完美吧?她的完美主义无孔不入,什么事情都要完美。也许,今晚才是一个真正的结束呢?她这么想。
楼下传来脚步声,她此时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有一份文件要送。她把脑袋里那堆蠢蠢欲动的念想、分析推了回去,拿着文件往楼上走。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释然,不排除,她潜意识里觉得,也许一切还可以进行下去呢?也许一切都没有变。
总之,这一戏剧性的匆忙会面,让陈嘉丽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精神好像又回来了,所以在转入三楼的时候,她差点吹起了口哨。
秘书科里还是坐着那几个中年妇女,今天陈嘉丽笑容特别到位,一点不介意自己的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上了,还主动问说,是放在林市长那格上是吧?说着就把文件放到了分类架上。秘书科的女人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放完之后,她还亲切地和那女人说:“我先走啦,谢谢您。”然后就迈着轻盈的步子下了楼。
回到局里,已经是十一点了,在局大门口碰见办公室新来一个借调的女孩静文,这是整座大楼里唯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人,比陈嘉丽大两岁,是下属单位的人,最近才借调到局机关来。几次开会的时候坐一起,聊得挺开心的。她问陈嘉丽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去逛逛街,陈嘉丽一想,也好,好久没逛街了,于是就答应了。两人约好下班在大门口等。
回到办公室,沈科拿着东西走出来说,小陈,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一会儿关好门窗水电。
陈嘉丽如释重负地坐在椅子上,觉得今天上午的工作就应该告一段落了,虽然没做什么,可是却感觉好像做了许多事情似的。她跟自己说,这才是以前实习时候的工作量的多少分之一啊!机关果然是使人退化,不知道过多多少年,她会不会也变成像现在那些人那样,要他们做点什么事情,好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仿佛不用干活一天到晚闲着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每当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实在推不掉的,就拖,拖到别人催了几百次才做。
陈嘉丽挺怕要去找他们做什么,她怕工作最后会落到自己身上,要么就要厚着脸皮地一催再催,这帮人,真是难缠。
沈科一走,陈嘉丽就想着,准时十一点半就走人。她给静文发了条信息,问她十一点半可以走人不?静文回复:“可以,科长不在,一会儿偷溜。”
十一点二十五分,陈嘉丽就把电脑关了,把窗、饮水机都关了,又收了收桌面,看看时间,十一点二十九,她起身就走出门,轻手关上门。
电梯一开门,就看到静文在里面了,以及楼上某科室的科长,陈嘉丽礼貌性地和他打了一下招呼,和静文相视一笑。科长说:“下班啦?”陈嘉丽想否认,但是觉得太虚伪,就笑了笑默认。这个时间出现在电梯里下楼,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一楼,陈嘉丽按住开门键,让科长先出去。科长刚一走出去,俩人就笑出声来。
出门她们就往S城的最繁华的商业街步行街走去,静文说:“我上周去了步行街横街的一家笼仔饭很好吃,我请你去吃,吃饱了,我们去逛街,我常去那家店到新货了。然后我们就去做指甲,我办了卡,好便宜的。”
这行程听着就挺振奋人心的,而且陈嘉丽此刻对什么都觉得好。她兴高采烈地跟着静文走,一路聊机关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说起上午马科的事情,静文说:“我上次去他办公室他也那样,你在机关呆的时间短,以前我们单位好多这样的人,随便敷衍一下他们就好了。他们不过就是过过嘴皮子瘾。”
陈嘉丽想,果然是个有经验的人,也许以后有些东西可以问她呢!能从下属单位调到机关来,估计也是有关系有后台的人吧。这一瞬间,又想到小方的调动,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只不过小方爬得更高而已。不过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接着她又被静文的滔滔不绝地话拉回来了,她是个挺能说的人,所以陈嘉丽和她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不需要怎么说话,只需要附和一下就好。
笼仔饭吃起来一般,那家卖衣服的店,一进门,陈嘉丽就被满眼的粉色和蕾丝弄晕了。静文饶有兴致地在店里一排排地看着,然后拿了一件蕾丝裙,粉红色的,她问陈嘉丽,好看不?陈嘉丽违心地说,挺好看的。然后静文就到里面去试衣服了。陈嘉丽心底暗暗想,果然不是一路人。
陈嘉丽一向对朋友的要求是同声同气,可以说到一块去,很多时候不说话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像她和梅嵘一样。回来S城之后,她还是维持在和梅嵘聊天的状态上。但是渐渐地,就会发现,毕竟不是在同一个城市,有时候想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话。或者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逛个街,唱个歌之类的,都找不到人陪。所以,也许对朋友的要求不需要那么高,或者说多个聊天逛街的伴也不是坏事。
从衣服店出来之后,陈嘉丽对美甲店也不抱太大希望了。静文带着她七转八转,在一个小巷子里面,一个很小的店面,走进去,一个看起来初中生模样地小女孩坐在柜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