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小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他住三楼,同事背着他上去,陈嘉莉随着上去。
到门口,同事气喘吁吁地说:“你找下他钥匙在哪里?”
陈嘉莉翻了翻下方随身带的公文包,没找着,同事说:“你看下在不在衣服的口袋里。”陈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去,幸好钥匙在。她迅速地开了门,让同事进去。她站在门口,眼睛看着里面的格局,脚却没有意愿要踏入一步。
同事把小方往客厅沙发一放,就走了出来,和陈嘉莉说,我回去了。陈嘉莉心想,怎么我的对白被你抢了,这话不是应该我说的吗?可是她没来得及争辩什么,同事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了。陈嘉莉在门口呆住,看看躺在沙发上的小方,四肢仿佛被束缚住,只是看着这个人,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有一部分原因,是陈嘉莉觉得自己不适合对小方做出亲密举动,比如帮他脱袜子,擦脸,那是不道德的。
小方忽然一挥手,然后说了句:“我条件多好啊!”
这个时候都还不忘条件,陈嘉莉对这个人也真是服了。她狠了狠心,转身出去,把门关上了。
站在楼梯口,她也不敢那么快下去,怕同事还没走,这会儿撞见了尴尬。她瞅了瞅对面房,再张望一下楼道,确定没人之后,坐在第一级楼梯上,自己偷笑起来,好像做贼一样。可是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去,心底的失落就从眼里涌了出来,眼眶一阵的热。
在门口都不敢进去,逃避的是什么呢?那个答案就要脱口而出,陈嘉莉掐了掐虎口,把眼泪忍回去,也把这个问题匆忙地掩盖住。她站了起来,想着这会儿同事也应该回去了。她走下楼,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回去。
一进门,客厅黑灯瞎火的,只有自己房间来不及关的灯,照出一个门的光亮来。“真放心。”陈嘉莉心底冷哼了一句。
进房间,也不顾衣服未换,就一把躺在床上。觉得这个世界真安静,烘托得心底的声音太喧闹,于是她爬起来,打开电脑,把这两天在听的《袖手旁观》和《只愿为你守着约》循环播放。接着发现,音乐又揭开了稍微忘记了一点的那个眼神,这一刻,仿若一抬眼就在那,这么看着自己。
她躺回床上,闭着眼睛,想要逃开那个眼神。她意识到以及未意识到的煎熬,如同车轮碾过内心,不余一点空间,心变成扁平的一片,不留一点可喘息的间隙。这会儿音响的声音太空旷,显得这屋子更加地空。她折腾起来关了电脑,把衣服也换了,重新躺回去,换到MP3上听。看看时间已经是接近一点了,她很努力地想制造出一点睡意来,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被子侧着身子蜷着腿,深呼吸一口。换来的却是,脑海中开始播放那天晚上陶文伴奏她唱《只愿为你守着约》的画面,然后从这个画面开始,时间往回走,画面一帧帧倒退,如果大脑也有马达,这时候应该是滚烫的。
想着自己被这不能控制的情绪制约着,偷去了睡眠,陈嘉莉委屈得哭了。一哭,所有的相关不相关的委屈都一股脑释放出来,因此哭得更凶,过了一会儿,理智稍微回来,想起明天还要去上吉他课,想起哭过以后眼睛一定很肿很难看,她抹干眼泪,只是抹不去心里那点疼痛。
眼睛很干,感觉像是有点睡意,半清醒的状态下,终于都睡去了。
如果你比这个城市醒来的还要早,就可以听到它均匀的呼吸声,在这么安静的声音里,会有点失望。你总是习惯在它苏醒之后,充满了各种人群生活的声音中醒过来,而此刻,一切安静得不像话,足以将已揪成一团的内心清晰呈现的安静。
陈嘉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才五点半,她觉得自己上一秒才闭上眼睛没了意识,下一秒就醒过了。眼睛很干,清晰记得那些眼泪。她坐了起来,拉开窗帘,外面晨光微露,打开窗,深呼吸一口。眼睛干涩得有点疼,她又回到床上,闭着眼睛,尝试让它们休息一下。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间,熬到了妈妈起床,做早餐,然后过来敲陈嘉莉的门。陈嘉莉起床的速度让妈妈惊讶,平常她总是老半天不出来,今天敲门过后的五分钟就坐到了桌子上开始吃早餐。
妈妈简单问了句昨晚几点回来,“快十二点吧。”陈嘉莉答。妈妈也只是哦了一句,关于小方,她都不会多过问一句。吃完回到房间,陈嘉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盖浮肿,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脸色黑沉,睡不好三个字就写上面了。她拼命抹了一堆东西,意图想遮盖一点,特意选了一条裸色的裙子,把脸色衬托得正常些。她做这些,因为她要去见陶文。再往眼睛里滴了滴眼药水,让眼睛感觉不那么累。
吉他课九点半,从家到陶文的band房,不过就是十分钟的样子。九点钟,陈嘉莉就背着吉他出门。眼光照下来,陈嘉莉的眼睛更加睁不开,眯成了一条线。盛夏的九点多,蝉声震天。
按照陈嘉莉的想法,九点十分就到band房了,陶文给她配了一根钥匙,以免她早来了进不去。她坐在平常自己上课坐的凳子上,看着这个band房,觉得一切熟悉得让人流泪,她想着如果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地方,心会痛死吧。
看见角落里静静靠着陶文的吉他,她起身过去,拿起来,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心里那根弦也跟着拨响。她连起了上节课留下的曲目,《在那遥远的地方》,陈嘉莉的第一首弹唱歌曲。只有简单的三个和弦转换,但是也花了她很长时间才练出来。
她弹了一遍,抱着陶文的吉他,好像就和他的影子合奏了一曲。这对她来说已经超出可以承受的幸福。于是她把吉他放回原处,郑重地看了它一眼,回来抱着自己的吉他继续练。
练着练着陶文进来了,这是那个眼神之后第一次见到陶文。陶文一脸轻松的样子和陈嘉莉说:“这么早就过来练了。”
陈嘉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应了声是,装着继续练琴。
陶文拉了椅子坐过来,把谱架也拉了过来,放上六线谱。陈嘉莉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过来了,听到陶文说:“好,那你现在先唱一下《在那遥远的地方》。陈嘉莉先给了自己一个拍子,然后开始前奏部分,她把速度放得非常慢,怕后面的和弦转换动作太慢。果然在前奏转和弦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她本想重头来,想想算了,就接着从第一个和弦开始。
唱的声音也很小,没有了那天晚上的自信与动听,喉咙也没打开。越唱自己也越没信心,不禁涨红了脸。当最后一下扫弦结束后,她头埋得更低了。“陶老师,好像没练好,还不够熟练。“声音如蚊子般地小。
“怎么,头那么低干嘛,怕我批评你啊?”陶文注意到陈嘉莉涨红的脸,调侃她。
“是不是很差?”陈嘉莉抬起了头,迅速看了一个陶文,这一下,她有点疑惑与失落同时又送了一口气,陶文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好像那个眼神从来不存在一样。
“眼睛怎么了?”陶文看到陈嘉莉的浮肿的眼睛,很自然地问了句。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老师,今天我们学什么?”陈嘉莉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陶文的问题,所以便把话题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