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女儿接连受伤,康熙四十五年的春节期间,索绰罗氏不仅带着儿媳妇伊尔根觉罗氏布施了三天,还去香山寺添了香油许了愿,整日里比博齐还忙似的。
景如两姐妹身上的伤虽好了,心情好似还没恢复过来,过年期间只是象征性地和家里人一起吃了两顿饭,其余时间都是窝在各自屋里足不出户。
正月十四这天,索绰罗氏好容易得了半天闲,去了如意苑想看看两个丫头,顺便想给她们交代下开春后选秀的事情。哪知道在东厢,她见景如缓缓地抚摸着烫伤的地方发呆;去西厢,又看到景意趴在炕上的小几上出神。
“这两姐妹是怎么啦?可是因为选秀的事儿不放心?”索绰罗氏跟如意苑的嬷嬷们交代了几句就回了正院,既然女儿们担心这个,那她还是递牌子进宫问问德妃的意思吧。真正选秀的时候只要德妃一句话,两姐妹的命运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索绰罗氏刚一走景意又在炕上打起滚来,边滚边使劲扯被子,不时配以两声哼哼表示她真的很烦!
上次在二门那里李别没有回答景意他想要什么礼物,害得她这种没主意的丫头为此神伤了好久。这可是极度会成为定情信物的东西啊,一定得好好选选。看小说里写的人家一般都送荷包啊,帕子啊这种显摆绣活儿的东西,只是她才穿过来不过两年,那绣活儿哪儿能上得了台面啊!哎,幸亏这几天李别因为太医院加班没顾得上过来,若不然景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空着手去见他。
可是,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明天就元宵节了,据上次李老爷子过来给她扎针的时候说了李别明天沐休,会过来给威武拜个晚年的,也就是说她必须在明天之前准备好礼物。
“该送什么好呢?”景意又翻了一圈,使劲抠着炕边小几上的朱漆自言自语。
红玉端了热茶掀帘进来,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切道,“二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得紧?”
“没有没有,出去别烦我!”景意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翻身往里,突然又坐起来盯着红玉胸前的盘扣出神。
那盘扣上挂着的是什么?那不是传说中的中国结么?
景意住不住地哈哈大笑,想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以前因为大学室友很会编中国结所以她跟着学了一两招,估摸着这种又有象征意义又简单的东西应该能在明天之前搞定。
只是她要编哪种呢?同心结?寓意是好,可李别一戴出来别人就知道那是相好的送的,万一有那好事者深挖李别的交际圈,把自己挖出来那是迟早的事儿,她可丢不起这人。
盘长结?即有思念的味道又有祝福在里面,还简单易编!可是,盘长结不仅简单,还太普通,好像配不上李别,就算他愿意戴她也不好意思让他戴!
到底编什么呢,好头疼啊!
啊,有了!景意脑子里灵光一闪,四叶团锦结!团锦结本来有很多耳,可那太复杂了,景意决定只编四个耳的,看起来有点像四叶草的四个叶片,既有寓意又简单新颖,她越想越佩服自己,真是人才啊!
一向行动派的她立马让红玉拿了针线篓来,在里面挑挑拣拣了好几遍都不满意,谁让她平时不爱刺绣,本来存货就不多呢!
红玉看她自顾自忙活了好一会儿又皱了眉,询问道,“二小姐在找什么?可要奴才帮着找找?”
“额,就是找,”说到一半景意马上住了口,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能含糊道,“那粗一点的线,红色的那种,有么?”
“要多粗的?绣什么用的?您要说了用途才好找呢!”
景意想了想道,“去把你们平时打络子的线都拿来吧,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虽充满疑惑,但红玉还是去把她们平时打络子的线都拿了来。景意左挑右捡,终于从中发现根比大号绣花针略粗的棉线。她抬头看到红玉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忙丢了那线装作去寻找别的目标,过了会儿叹道,‘“哎呀,都没什么中意的,拿走拿走,快拿走!”
“二小姐,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线你说了奴才去找,是要绣帕子还是打络子?”
“都不是,好了以后不用找了,我也不要了!”景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了手炉起身道,“我上姐姐那里坐会儿,你把这收拾了吧!”
东厢里景如仍旧没精打采地趴在小几上,和平时的她截然不同。景意跟姐姐问了好,景如不知怎么的,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没过多的话。
景意的目的也不在此,一边没话找话,一边眼神在屋里四处搜罗。
姐姐的针线篓子平常好像是放在床脚那边的柜子里的,现在也应该在的吧!她慢慢挪过去,手刚碰到柜子上的铜扣就听到景如的声音,“妹妹,明儿就是元宵节了吧?”
“啊?哦!”景意吓得身体贴在柜子上不敢动弹,待回头确认了景如还背对着她一动不动才轻轻把那柜子打开,边在线篓里搜索边装作无意道,“对了,听说京城城隍庙的灯会是最有名的,姐姐以前可曾见过?”
“记不得了,我也只是听说过。”
“是吗?”景意再次确认了下景如还背对着她趴桌上,忙利落地拽出两根红丝的棉线塞到手炉底下藏着,又关上了柜子盖才道,“姐姐身子不爽就歇了吧,我先回了!”
说完不待景如答话就先溜了出去,着急忙慌地把门口的碧玉装了个趔趄。
“哎哟,二小姐怎么啦?”
“嗨,冷呢!”景意指了指空中飘着的雪花又晃了晃手炉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西厢,碧玉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昨儿大夫人还在说两位小姐选秀的事情呢,看二小姐这品行,又是庶出,出嫁了不知道得怎么受欺负呢!
景意倒没想这么远,只是一心扑在中国结上。当晚早早地就把红玉打发去睡了,以要看会儿书为由挑灯夜战。只是她战的不是书,而是几股棉线。
虽学过那团锦结但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打过了,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觉得编得不好看,拆拆编编中时间过得甚快。中间红玉进来过两次,她都急忙拿书混了过去。
第二天李别吃了午饭就早早地过来了,同来的还有李老爷子。景意照例被威武找借口叫去崇华斋,她捏着四叶团锦结心里紧张得不行,第一次要私相授受,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正要出门的时候看到东厢那边也打起了帘子,景如披着羽缎斗篷出来,在雪地里显得特别精灵。
“妹妹!”
“哦,姐姐这是?”
“听说李老爷子和别哥哥来了,正想去玛法那里呢,妹妹呢?”
景意脸色略微不自然道,“我也正好要去呢!”
“一起吧!”景如自然地牵了妹妹的手,像往常一样往崇华斋去。景意这次特别想甩开姐姐的手,甚至第一次有点埋怨她的额娘为什么是兰姨娘,为什么不是大夫人。
“玛法,李爷爷!”两姊妹按常理请了安,景如又笑着跟李别打招呼,“别哥哥!”
李别今儿换了身银色镶狐狸皮边长袍,颜色和景如的颇为接近。他如常地跟两姊妹打了招呼,乖乖地听威武和李毓鼎闲话,偶尔插上一两句嘴。
景意面无表情地站到威武身上,当没看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气性和占有欲这么强了!
虽然气恼,但心里终归是心欠欠的。景意不时偷偷瞟一眼李别,看他又是和两个老头子谈笑风生又是和景如不时低语,她面色越发冷淡,最后以没睡好要回去补觉为由准备闪人。
威武冲李别道,“二丫头今儿针还没扎吧?你把二丫头带到暖阁里扎了针再放她回去睡觉,若不然她一会儿肯定不愿再过来!”
景意面色不虞地去了暖阁,李别慢慢跟进去打开了针包。下人们知道二小姐扎针的时候是不喜欢屋里有人看见她那天线宝宝的样子的,都退到了门外候着。
扎完针李别看了眼外面站得远远的下人,凑到景意跟前低声道,“又在生谁的气?”
景意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一跳,忙瞪了他一眼避开,“关,关你什么事!”
“哦,看来又是我惹到你了!”他叹口气玩味儿地看着她,“这么容易生气可怎么好啊,以后府里的烦心的事儿可多着呢,难不成妈妈们每回一件事你就生一回子闷气?”
府里?是在说李府么?李别的意思是在说她会是李府的女主人么?景意心里的气瞬间笑了,傲娇地扭头装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
一根珍珠簪子伸到她眼前晃了晃,“看见这个可消气了?”
知道这是李别给她的礼物了,景意瞟了一眼觉得眼熟,又仔细打量了下道,“这个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看着。”
“看着眼熟对不对?”李别将簪子塞她手里道,“去年的今天,在青州宅子,你掉的,我捡的!”
“还真是我的那根簪子!我还以为掉外面了呢,不曾想是你捡到了!说,你本不想还给我的吧?”
“是啊,不想还!”李别眉开眼笑地望着景意,直到景意脖子根都羞红了才道,“我还你簪子,你给我什么作为报答呢?”
“这个,”景意将那四叶草团锦结塞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李别颇为平静地将那结在景意眼前晃了晃,“这络子看着样式倒新鲜,叫什么?”
“四叶草,哦,也是三叶草!”
“三叶草?是三张叶或者半夏么?”
景意颇为迷茫,“三张叶?半夏?什么啊?”
“都是三片叶子啊!”李别来了精神,如数家珍道,“三张叶又名三叶珍珠草,可疏风通络、疏风除湿。半夏可化湿健脾、消食止泻。”
景意恨不得揍他一顿,咬牙切齿道,“你的意思是指草药?”有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的花语可是幸福,怎么会是草药呢!
忍无可忍,景意踹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别挺郁闷,他到底又哪儿错了?三张叶和半夏是常用药材,他不可能记错药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