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杰心里惦记得是那盏‘灯’,他自己不愿意黑下去,更希望女人们屋里也是通明的,不然,做那事会少了很多情趣。任杰很快便找到家里的厨房,一个中年妇女正往锅里盛水,还有个男人窝在灶口向里面窜柴,不是孟思南又能是谁。
两人见到是任杰过来,都唬得跳了起来,那女人更是结巴得话都讲不利落。
任杰先跟他俩要了几只空碗,跑去拿的是那女人,看情形孟思南在这儿还要听她的。碗拿来了,却是木头的,任杰有些不满意,跟他们要陶的却没有,任杰心道,这完颜部真够穷的。
没办法对付着用吧,实在不行想办法把灯芯固定在中间,就算烧坏一只破木头碗也算不得什么,任杰又跟他们要油。女人愣怔一下,还是孟思南提醒,她才由案板下翻出块白肉来,任杰皱了皱眉头,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女人结巴着道:“还有块马油,一早让保九讨去了。”
任杰听见‘马油’两字挺高兴,可是回味过那个量词就又失望了,‘麻油’可不是论块的。望着面前那块白肉,这怎么做灯啊,孟思南还问:“主子给你换个盆吧,几个碗有点放不下。”
任杰故意逗孟思南:“油是拿来做灯的,你快把它们点着。”
孟思南这才明白任杰是什么意思,他真感哭笑不得:“主子点灯用的不是肉,是油。汉人们点灯用的油,是地里收来油籽,锅里炒熟再用石头榨,榨出跟水似的东西,可以吃也可以点。”
还跟水似的东西,不就是液体嘛,准确地讲是植物脂肪,这不是没有嘛。看来嫡保真讲得对,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灯,就把任杰给难住了,亏他还想过要做科学家造航天飞机。
指望孟思南是不行了,自己必须亲自上阵。任杰在头脑中搜索关于脂肪的知识,植物脂肪又名不饱和脂肪,一般为油状,比较容易燃烧;而动物脂肪则为饱和脂肪,它的燃烧性肯定比不饱和脂肪差,但未必是不能着的,任杰觉得应该试一下。
任杰指挥那女人将锅里的水盛清,然后命令孟思南把火烧旺,当锅里的积水全部化作蒸汽,任杰把那块牛油扔了进去。油在热锅中开始溶化,任杰命令孟思南:“快去,找些你讲的灯芯来。”
孟思南看到油在锅中熔化,就猜出任杰要做什么,急得在地上团团转,最后他跟女人要来厨房的刀,将各个身上的衣服割下来一缕。任杰将溶化的牛油盛到碗里,再将那缕布丝放进去,孟思南由灶里拿出块烧着的木条,那丝布被火一燎顿时化灰,根本就着不起来。
任杰和孟思南又试过多次,厨房中可供试验的材料太匮乏了,由于屋里太冷,那些溶化的油很快便又凝固起来。任杰颇为沮丧,心想算了,不就是根灯芯嘛,回去再找,他就提了那些装满牛油的木碗,出了厨房的门。
由于试验没有成功,任杰也不好到女人那里显摆,他回到自己屋里,金十九正在给他烧炕。金十九比乌古乃还小几岁,看上去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杰面前显得很腼腆,大夫人离开时他要求留下,每天照例帮任杰收拾屋子。
任杰不想现在屋里有人,就让金十九把灶门封住,回去自由活动,然后任杰开始翻箱倒柜,希望找到可以做灯芯的东西。屋里黑沉沉的,任杰拿棍子支起窗户,还是翻不出来,他有点泄气,心情也开始变得急躁。坐下来理了理头绪,觉得还是应该搞清楚牛油能不能烧着,灯芯的问题可以以后解决,于是任杰出到屋外。
随意地走走,便发现屋外堆着些烧炕的柴火,任杰随手抽出几根细条,准备拿来做试验材料。
屋里备有火燧石,任杰用得不很熟练,索性扒开被封的灶门,将细条在灶口的火上点燃,然后伸向碗里的牛油。牛油见火便开始熔化,虽不见其燃烧,但那细条却明显地旺了。任杰看到希望,将那细条揪成几段,拿出一段插到固体的油中,只露出一点点细头。将那点细头点燃,奇迹终于出现,细头开始向下燃烧,烧到油面牛油化开,那点点灯火立刻显大,而且逐渐稳定,屋里就此变得明亮。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任杰像看到他设计的航天飞机升空一般,兴奋地原地跳脚,其实他仅仅是点亮了盏灯而已。但是任杰显然满足了,他又去找了几根那种细条,回屋折成十几段,揣进怀里,然后拾起那些装着牛油的碗,推门而出。
他有资本去炫耀了。
二夫人屋里,定哥瞧着那只会发光的碗,脸上喜形于色。嫡保真则要平静得多,不过望向任杰的眼中颇多赞许。
“孟思南帮你弄的?”嫡保真将功劳算到了孟思南头上。
“孟思南那个笨蛋,”任杰觉得有必要搞点个人崇拜,“说起来头头是道,动手时毛病就多了,什么没汉人们用的油啦,没灯芯啦,做不了啦。不就是油嘛,我搞了块牛油,扔锅里熬化,这不也点着了。”
宣传果然奏效,嫡保真看任杰的目光又不同了,看来宣传部门也不是混饭吃的。其实孟思南的作用,就如同一付药的药引子,能把人唬得天旋地转,真正的药效,还看药材。任杰心中得意,话便越发豪迈:“这才到那呀,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嫡保真这边哄服帖了,任杰又屁颠屁颠地来找三夫人,走近她那屋时又听到琴声,却还是那些个呜呜咽咽。任杰心道:“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下午苦口婆心,都白磨牙了。”
任杰并未放轻脚步,三夫人很快便察觉了,琴声戛然而止。任杰敲门,三夫人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灯瞎火,看你拉琴不易,给你送件宝贝。”
或许是宝贝的诱惑力吧,屋门居然松动了,任杰推开进去,里面果然漆黑一片。还好三夫人也是暖炕的,任杰顺着灶门缝里些许亮光,找准位置扒开灶石,用里面的火星将掏出的细条点着,屋里终于有了灯光。
“夜有灯,昼车船,今天送你第一件。”
三夫人惊奇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琴,凑到灯前仔细观看。她不解地问:“这里面放的什么?”
“你猜。”
三夫人犹豫很久,“牛油?”
“可不是牛油么。”任杰笑道,“孟思南说没有汉人的油做不了,我就搞了块牛油,也点着了。”
任杰又把他的功劳宣扬一番,三夫人却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习惯那股味道,她摇头道:“还是麻油好,你瞧这烟。”
烟确实大了些,不过条件有限嘛,搁在老家……
“这都是废话!”
任杰放弃了漫无边际的空想,笑着对三夫人道:“车会有的,船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跟着我,汉人们吃的、用的、穿的,我保证你都能享受到。”
“暴露了吧。”
三夫人放下脸来,恼恨恨地道:“你果真在打我的主意。”
“我是对你有兴趣,”任杰微笑着袒露心扉,却见三夫人马上要翻脸,赶忙又道,“咱本质上是有情有义的男人,讲过的话肯定算数。我今天再次向你保证,没人逼你改嫁,除非你自己愿意。”
三夫人的脸色好看些了,任杰借机开导:“其实汉人的很多东西,都是拿来骗人的,你别相信。什么‘好马不配二鞍,烈女不嫁二男’,全是屁话,谁守寡谁知道,那苦不是人吃的。汉人们还说‘入乡随俗’呢,连皇上都他娘的见风使舵,说到底是利益支配脑袋,好处指使嘴巴。”
“王昭君知道吧?”
一番话将三夫人搅得云飞雾照,好不容易像要清明,任杰又投下一磅重型炸弹:“王昭君奉旨和亲,嫁给匈奴呼韩邪单于,生有一子封右日逐王。呼韩邪单于死后,王昭君上书求归,汉皇居然不准,以入乡随俗为由,命她再嫁呼韩邪单于的儿子复株累单于,又生了两个女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三夫人惊恐地道。
“嘘——”
任杰用食指压住嘴唇,示意三夫人噤声,然后压低声音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我不想看你受苦,是要拉你出火坑,对你并无恶意。”
看三夫人又平静了,任杰拿起她拉的那把琴,装模作样地拉了几下。阿不沙说这东西叫奚琴,任杰怎么看都像二胡,事实上差别很大。三夫人突然道:“十三爷不是说,要指导我几曲么,你不会食言吧?”
任杰苦笑道:“现在?有些不太方便,太惊世骇俗了。”望见三夫人失望的神情,任杰于心不忍,“这样吧,我先送你首小调,权当大餐前垫补的点心,希望你能够有所领悟,不再消沉。”
任杰为三夫人准备的是卓依婷的一首《问心无愧》,这首歌是套《爱拼才会赢》的旋律,另添得词,这词还行,特别容易激励任杰这样的穷孩子,所以他印象深刻。正好现在三夫人有点萎靡,任杰觉得这首歌或许也适合她。
任杰先是敲着炕桌,哼出歌的前奏,那动人的旋律一起,三夫人马上便被惊呆了。跟着任杰用汉语低声唱道:“不如意时不要埋怨,挫折来时不要气馁,怎能成天怨对,孤影自怜,半醒半梦消极卑微。人生仿佛是起落的潮浪,失与得都在转念之间,成功,失败,都应该坦然面对。生命诚可贵,别蹉跎岁月,但求问心无愧。”
一曲唱罢,三夫人已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