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盯着谣儿看了看,这个人,极是热心热肠的易被人利用,莫不是她又被什么人给唬弄了?以前谣儿谚儿有没有心思,她不愿管,总之年纪大了,挑个好人家嫁了,自己作为主子,多护持着,不让她们被夫家欺负了去就成,可如今不同从前,自己要做事的太多,身边的人,总得多个心眼儿,不容易被人摆布才行,早就想着要开扩她俩的心思和眼界,这会儿子倒是个时机,也许这姜汤的事,就是个由头儿。
那莫若,就借着这个由头儿,这会儿子给她俩上一课?
彼时谣儿还在絮叨,小姐您收了脾气,去跟老爷认个错,好好在家呆着吧。
谚儿翻白她,你今夜吃了呛药了,夸你两句,就拿自己当个人物,说起小姐来了。
万喜看着她俩,慢悠悠地开口道:“谣儿这人啊,若是个男子,当有一比。”
两人听着小姐开口,立即停了争执,谣儿见小姐说到自己,不由问道:“可比成什么?”
万喜声音缓而清楚:“谏官。就是给皇帝提意见的小官儿。”
“为什么啊,小姐?”谣儿再想不通,万喜为何会想到谏官上去。
万喜笑笑道:“你适才罗里罗嗦的样子,劝我这个,劝我那个,可不就是要上谏吗?不过这谏官,说是最刚正不阿的,但在历史上,也有人免不了为他人作了嫁衣。”
越说越深奥了。谣儿和谚儿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一眼,继续地听万喜说。
“比方说,以前有个奸臣叫秦桧,他私通敌国,欲除去当时的名将岳飞。但是岳飞赫赫战功,形影皆正,他无从下手,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利用当时的谏官,一个叫张铸的,联合其他谏官一起弹劾岳飞谋反,因秦桧极会笼络人,外表温厚友爱的一副长者风范,又拿出一些捏造的证据进行欺瞒,张铸一时是非不分,被他利用,果真上谏表,说岳飞欲反。等岳飞被下狱,真正审理过后,张铸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忠臣。但错已造成,岳飞最终被斩,张铸也悔恨终生。”
“这位张铸大人,犯了个人常会犯的错,他认为对自己笑的人,一定是好人。其实事实往往正相反,谣儿啊,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要看那人的心的。”
万喜说至些,心间忽尔一阵难过,说谣儿不辨人善恶,其实上一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死过一回,这些个道理,想来她也是终生不能明了的了。
万喜的话说完了,谣儿似懂非懂:“小姐,你是说,我适才劝您和老爷和好的话,不对,是么?”
万喜摇头:“不是不对,而是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被人一时的温言软语蒙蔽。”
万喜的话让谣儿抓了半天的脑袋,小姐是说她被人骗了?可是,明明没人骗过她啊。
万喜彼时将那碗姜汤倒回了罐里,伸手将祠堂案子上的一卷册子拿了下来,册子薄薄一卷,页面已经斑黄,册子上写着《河南府田氏祖训》几字,万喜就此展开道:“田家祖训,跪祠堂是不可以进食的,爹爹他就算再心疼我,也断不会违背祖宗家法,熬了姜汤来让我喝……我话已至此,你该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了?”
谣儿啊了一声,脸色一变,谚儿伸手在她背上一拍:“你老实说罢,这姜汤到底是谁人给的?”
谣儿扁了扁嘴,两眼就此掉下泪来:“是陆先生,我想着先生也是一番好意。他说这姜汤可以圆活儿小姐和老爷的关系,我只想着为小姐好,没想要骗小姐。”
万喜的脸上没有一点嗔怪的颜色,从怀里取了绣帕出来,亲自替谣儿将眼泪擦了:“我适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你还不明白么?就说那张铸,他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以为有人要谋反,是以就立即告发,他存的是好心,蔫知是被秦桧利用了呢?他并不想害人,但被人算计着,也把旁人给害了,好人办好事,或者坏人办坏事,都不算熬煎,这世上最熬煎的是,是好人办坏事。也就是被人利用了。”
“我向来知道你们俩敬我、疼我,心里全都是我这个主子,也正是因为如此,难不保有人心思不良,利用你们敬我疼我之心,来加害于我。”
说着万喜正色:“谣儿,谚儿,你们是我的丫头,与我自小吃在一处,长在一处,我待你们如姐妹,是以这世上,任何人都可瞒着我,做下个不清不楚的事,但你们俩,不行。以后你们遇着事儿,不论那事儿是好事坏事,是难为情的事儿或者理不能堪的事儿,都要直接、清楚的告诉我,这冷梅园里,可以判断事情利弊的人,是我,可以做出决断的人,是我,最终要承担后果的人,也是我。你们只须睁大眼,替我看着,竖起耳,替我听着,利索点,替我跑动着,就成了,你们万不可因为想着是替我着想,就欺瞒着我,擅拿主张,你们可听明白了么?”
万喜把话讲的十二分透彻,两个小丫头早把她话里的意思听明白了,一起点头道:“我们以后不会瞒着小姐自行拿主意,凡事都会请示过小姐再办理。”
万喜点头。把祖训重又捆好放了回去。回眸看了看陆彦卿送来的姜汤,她倒不觉得那人会这会儿子就动手害她。应该还是那人巴结的意思吧,想到谣儿说的,陆先生之所以打着父亲的旗号,给她送姜汤,是想圆活她与父亲的关系……万喜微微冷笑,这事儿的确需要圆活,她跟父亲的关系不好,自然会影响他这个女婿以后在老田家的前程。
是以这罐子姜汤,她根本喝不下去。
她本不该在两个丫头面前就姜汤的事儿做这么大的文章,但她重生过来后,她不仅自己事事小心,也总想着让身边的人加强防范,是以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些,就是要敲打两个丫头,让她们不能随便被人利用,特别是不要被陆彦卿的外表所迷惑。
总之今夜是陆彦卿自己撞上来的,如此好机会,不擅加利用,着实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