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莲躺在母亲的身边,天真无邪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襄王,嘻嘻笑出来。襄王不禁伸出手指,元莲握住他的食指往嘴里送,襄王忙拔出来:“不可以吃手指,会肚子痛的。”元莲坐起来使劲抓住了襄王的手指放到嘴巴前面,稀疏的牙齿细细地在他手指上啃得他痒痒的。襄王无奈地在心中埋怨这孩子不懂事,对于母亲面临的危机,丝毫没有觉察。襄王抚摸她细细的发丝:“睡吧。”
元莲“扑”一下倒在叶清茹的身旁,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动。叶清茹很宠溺这个女儿,她竟然也格外温顺乖巧。襄王没有对付小孩的经验,他性喜安静,也不喜欢小孩,若非元莲听话懂事,他可没法忍受这样每天跟她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小小的元莲傍着母亲的臂膀,在襄王的注视下渐渐进入梦乡,只要在亲人的身边她就很安心,在她眼里,娘和襄王叔叔都是她的亲人。粉白的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浸湿她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襄王卷起衣袖,用手绢温柔地擦拭她头上的汗水,发现元莲的脖子上都是汗,虽然天气还不那么热,这么小的孩子也许会长痱子。生怕弄醒了她,襄王极轻极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将**里的汗水擦去。等她差不多睡熟,襄王才让小娥来把她抱走。
看见叶清茹身上在这个季节已显得略厚的锦被,襄王将锦被拉低,把她的双手从被子下面拿出来,白皙的手发热,襄王的目光望向她的脸部,额角的头发****,确实该让人换掉被褥了。尽管在病痛的折磨中,炎热却让她脸色红润,容颜愈发娇艳。襄王恍然觉得她并不那么像王妃——心中某处狠狠地遭到敲打,襄王一怔,日久,真的会生情吗?
婢女打开帘子,襄王从外面走来,目光对着床上的人,怀着深深的担忧与关切:“伤口可有异变?”婢女端着木盆:“回殿下,没有。”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破伤风的迹象,脉象平稳,体质也在慢慢恢复,只是不醒。大夫无从解释这奇怪的现象,只能解释作,她不愿醒来。她怎会不愿醒来呢?她的女儿在这里,她怎么能安心沉睡?
按照街头巷尾的中年大婶的说法,她的魂丢了。魂丢了,去了哪里呢?是在陪伴杨渐源和她的几个孩子吗?“叶清茹,你不能忘了,这里还有元莲。”襄王坐在床头,怔怔地对着那张美丽的脸孔。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襄王不知多少次在心中这样恳求,可是床榻上的叶清茹,不为所动。于靖把元莲抱到她身边,让元莲喊、把元莲弄哭,都没能将她唤醒。
于靖敲了敲门,走进室内:“殿下——昨夜没睡?”于靖隔三差五往王府来一趟,虽然王爷“遇刺”之后他一下子繁忙了十倍不止,但他知道襄王为叶清茹担着心,他就跟着担起了心,尤其发现襄王有时整日整夜守在叶清茹身边之后,他更加频繁地出入王府探望襄王,督促他休息。
异乎寻常的关心,很难不让人怀疑襄王对叶清茹是不是有意。于靖也很迷茫,他知道襄王对王妃痴情,见到酷似王妃的叶清茹便想要把她送到襄王身边与他做个伴,但襄王淡漠的反应与对其他女子没有区别。渐渐地他对叶清茹能否打动襄王也不抱希望了,可是这个时候,对受了伤的叶清茹,襄王又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难道说,他确实对叶清茹有意?本是于靖期待的结果,可能出现的时候,于靖又觉得难以接受。如果做个侍妾倒不要紧,他了解襄王的个性,襄王若是真的倾心叶清茹,也许会娶她为王妃。而叶清茹,怎么能够成为王妃呢?
“若不采取别的措施,属下觉得,她可能不会醒过来。”襄王盯着于靖,眼睛无神,眼周黑了一圈。于靖试探问:“她若真的不醒了,殿下作何打算?”
“等她死了,将她安葬。”襄王语气平淡,答案也无特别。他淡淡扫了一眼叶清茹紧闭的双眼:“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本来就不强壮的襄王确实经受不住这样透支体力,时常熬夜照顾叶清茹,早就疲惫不堪。其实叶清茹昏睡中情绪很稳定,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并不需要这样子日夜守护。襄王心里总有种担心,害怕她某个时间突然醒来,或突然死掉,无论醒来还是死掉,襄王不想让她孤零零的。
于靖追着离开床边的襄王:“我是问,殿下要一直这样守着她到她死?”
襄王回头淡淡反问:“我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哦。”于靖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声,襄王会这么反问,说明他没有如于靖担心的一样把心思灌入到叶清茹身上。于靖又道:“还有一事。属下的岳母大人说她这个样子,可能是丢了魂了,我想跟殿下申请一下,请个道士……”
襄王漠然望着于靖,连于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悻悻住了口。襄王托腮思索片刻,突然道:“好,你去请吧。”于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襄王什么解释也没有,径自出了房门。于靖回头看着叶清茹恬静的睡颜。兴许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吧,放任她一直这样昏迷下去,不如请个道士试试,就算仍然不起作用,也不会有什么损害。
叶清茹被一阵巨响震得昏眩,猛然张开了合了许久的双眼,巨响的余威还在,从她的耳朵到脑子里面不断回响着那可怕的声音,好不容易缓过来,叶清茹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看个究竟,却觉得四肢酸软动弹不得,只好扭过头去探视。一面金晃晃的大锣从她的眼睛前面移开,然后就看到凑上来的于靖的脸,笑嘻嘻地说:“不知是道长的符水管用了,还是我的大锣管用了。”她的耳朵里尚在嗡嗡作响,于靖的话听得不是很清晰,叶清茹只想抓个东西朝他头顶摔过去,又懒得动手。
“你为何在这里?”叶清茹突然发出疑问。打量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于是她又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在这里?”
“你睡迷糊了。”于靖笑道:“此处是王爷的卧房。”
天啊,她怎么会在王爷的房间?叶清茹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睡觉前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不会她与王爷发生了什么吧?叶清茹惊慌地挣动身子几乎从床上跌下,于靖把她推到床上:“小心伤口裂开。”伤口?叶清茹下意识地摸摸腰际,裹着厚厚的纱布。她受伤了吗?于靖端详着她的脸,再一次下结论:“你睡迷糊了。”
“于将军,我女儿呢?”叶清茹有一堆的疑问,但都不及这个来得重要。
于靖道:“你放心,王爷把她照顾得好着呢。我让人去把她抱来。”于靖吩咐了婢女,回来问:“道士说你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出游,去了什么地方让你那么舍不得回来?”叶清茹沉默着,全神贯注在回想。不仅昏睡前的事记不得,昏睡中的事也记不得。她应该是做了很多梦,好像去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她很喜欢那里,以至于忘了回来。
门口先后出现两个风急火燎的身影,一个是襄王,一个是抱着元莲的小娥。小娥迫不急待地抱着元莲扑到床边,元莲爬上床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睡眼惺忪的襄王走到了于靖面前,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神情恍惚:“方才睡梦中听到一声巨响,你干什么了?”
于靖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襄王只冷冷送他两个字:“荒唐。”想不到这荒唐的办法,居然真把叶清茹给弄醒了。襄王没夸他一下,让于靖多少有点委屈。因为躺了太久而浑身乏力的叶清茹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见襄王走来立刻要下床,襄王拦住她:“姑娘好好休养。在下卧室简陋,希望叶姑娘不要嫌弃。那日事发突然,我对东院的路不甚熟悉,无暇将叶姑娘送回寝室,只沿着自己最熟悉的路奔回来,委屈叶姑娘了。”
“不,多谢殿下的照拂。”虽然让叶清茹住进他的卧室极其不合礼法,对于襄王的解释叶清茹勉强能接受。
襄王歉疚地一笑:“应是我向叶姑娘道谢。那日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连累叶姑娘因此受伤——”刺客?对,叶清茹想起,是什么人用刀捅了自己,在她和襄王同时站在牛车旁边的时候。那时襄王怀里抱着元莲,她挡在了元莲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