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束起马尾,宽松的靛青圆领开衩长衫,深色裤子,若不是脚下那一双小巧的绣鞋,这身打扮分不出是男是女。她没有像杨渐源说的去借别的少年的衣服,只是跟府中姐妹借了两套轻便装束。衣服都很合身,想不到她穿起这样的衣服来,身材显得尤其娇小。
叶清茹是和其他人家的僮仆合乘一辆牛车直接到的行宫,拖着一大包杨渐源的东西下车。行宫这边有人将他们一一登记,再指示某位大人应该住某某房间。比起京城大内,行宫堪称简陋,连官员豪华点的宅邸也不如,主要是年久失修。今上好文,大概从来不进行狩猎,也就用不上这行宫。只有太子和几位皇子近几年时常来这边。
大部分参与狩猎的公子们只带一到两名仆人,叶清茹也有见到其他家的婢女,一些年纪不大的女子匆匆在行宫各处奔波,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必然是宫女。叶清茹好不容易找到了指定的房间,位置并不偏僻,只是和很大一片房间连在一起,真不好分辨哪一间才是登记的人告诉她的房间。
她推开门,里面已经打扫过,算得干净。因为少人住,陈设简单,床是铺的整整齐齐,桌上连茶具都没有。她走到内室的衣橱前,一打开衣橱的门扬起一片灰,叶清茹想了想,出去问宫女讨了盆水擦拭衣橱,然后将杨渐源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齐地放进去。接下来的问题是,她住哪儿?叶清茹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似乎都有人住,她也不好意思问别人,只得回到屋里,等杨渐源回来再说吧。
去打猎的一行人到天快黑才回到行宫。期间叶清茹和大家一起被召集到一间很大的空房子用餐,一位公公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他们这些“家仆”应遵守的若干禁令,包括不能与行宫及太子带来的宫女接触,说话都不可以。取水在某处、茅房在某处、沐浴在某处,就是没说睡在某处。叶清茹听得头昏脑胀,等从那房子里出来,一个字也记不得了。
“太子回宫啦!”“太子回宫啦!”大约是宫门的地方,鼓乐大作,外头立刻沸腾起来,纷纷涌向宫门去迎接自家主人——主要还是看热闹场面。叶清茹不喜欢人多而杂的地方,心里又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慢腾腾地跟在人流后面。太子一行人已经进了宫门,广场上站着仪仗人员、马匹、猎犬还有被拴住的鹰,地面上更躺着无数各种受伤甚至死了的动物,那场面几乎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
叶清茹忍着恶心,一片明晃晃的甲片中她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杨渐源。其它人纷纷帮主人拿弓箭、递汗巾,只有叶清茹傻傻地在原地站着,想让杨渐源自己发现她。过了一会儿渐渐有一些人离开,也许是回去休息了,还没有等到杨渐源,叶清茹想还是回去好了,说不定他正在屋里等她等得火大。
杨渐源确实已经在自己的寝室等她了。不过没有叶清茹以为的那样发怒,只是蹙着眉:“你上哪儿去了?”找不到叶清茹,他已经自己脱掉了盔甲:“快打热水来,将衣服熏好,赶在夜宴开前。”他半句话没多说,叶清茹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时间很赶,什么也不敢多讲扭头向外跑。此时整个院落的情景正是一片混乱,和她一样没头没脑急得到处乱窜的僮仆、婢女满院都是。
杨渐源洗了把脸,在内室擦身,叶清茹把衣服拿到外室熏。还没熏完就听到他在里头喊:“快拿衣服进来。”叶清茹忙抱着衣服跑进去:“还没、还没熏好。”杨渐源从她手上直接抽走了衣服,压根没听她说话,穿好便坐到了梳妆台子前。
叶清茹回头去把熏香炉提进来放到杨渐源身边,杨渐源望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把梳子塞到她手里。发髻并未破坏,只是跳出了一些发丝,头发上落了些灰尘,叶清茹用了些油掩盖,取冠戴好,插上簪子。全部完成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不自觉地舒了口气。从杨渐源回来后,她就一直处在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状态,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同我共赴宴会吗?”及时完成了一切,杨渐源也骤然感到放松。他握住叶清茹的手指,抬头看着她。叶清茹摇头。“不怕我找别的女人?”
叶清茹蓦地红了脸:“与我、与我何干?”她不知道杨渐源为何问她这样的问题,就算他在宴会上真的和别的女人如何如何,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叶清茹真的不在意,因为她不认为这是自己该管的事,她也管不了,杨渐源是少爷是她的主人。但是,这里是行宫,宴会上会有歌女舞伎吗?
“真的不去?”叶清茹肯定地点点头。杨渐源站了起来,衣角一掀弄翻了地上的香炉,叶清茹正要弯腰去扶,杨渐源制止她,将她抱住低头便吻。叶清茹乖乖等他吻够了放手:“那你便在此等我。不要到处乱逛,恐冲撞太子的人。”
叶清茹点头:“你何时回来?若很晚都不回来,我可以先休息?”“可以。”“我该到何处休息?”杨渐源瞥了一眼地面:“就在此处啊。行宫狭小,哪里还有专供你们休息的地方?你若困了,自己上床睡便是。”叶清茹叫道:“那是你的床!”杨渐源笑着说:“你愿意睡地上也可,你看看衣箱中有没有铺盖。”
墙角叠放着两只大箱子,叶清茹没打开看过。她跑到箱子旁打开,果然里面放着几床锦被,看来杨渐源说的实话,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些随同主人来伺候的家仆们另备居所,唯有用这几床被褥、席子打个地铺。夜里要和杨渐源同房吗?这怎么合适?叶清茹急得回头想问杨渐源,他人已不见影踪。叶清茹悻悻地搬出席子往地上一铺,犹豫了一下,又将席子拖到外室。即便如此,一道屏风之隔,又没有别人,只他二人共处,叶清茹忐忑不安。等等再烦吧。叶清茹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抱去浴室。
因前殿正在举行宴会,浴室里人屈指可数。叶清茹坐在水里听别人聊天。隔着水雾,她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容貌与年纪却看不出。过了一会儿,对面那个女子向她凑过来,是一个同她年纪仿佛的少女,生得娇俏可爱。“你是宫女吗?”少女问。叶清茹摇头,少女道:“哦,那便跟随哪位大人来的。是家妓?是婢女?”
“是婢女。”叶清茹极不喜欢别人将她当成家妓。
看那少女的神情,好似不大相信,不过她也没质疑:“是谁家的婢女?”
“杨、杨都尉家。”险些脱口而出杨渐源的姓名,在外人面前直呼主人家的名字,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少女笑起来眼睛就眯成弯弯的一条线,煞是讨人喜爱:“我认得杨都尉,在东宫见过他。”
原来是个宫女。叶清茹问:“你是宫女,为何不在席上侍奉?”
“资历不够。那么多宫女,哪里轮得到我啊?”少女的手从水中伸出来,摸摸叶清茹的手臂,叶清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臂,便由她去摸。少女赞叹:“你皮肤真好,长得这么美,你家都尉很宠你吧?”
宠?叶清茹一听便知她的用词另有深意,脸色沉了下来,忍在肚子里没有爆发。杨渐源提醒过不要冲撞了太子的人。叶清茹冷冷回答:“没有。”宫女讶异地看了她一会儿,含笑不语。此时突然觉得她那弯弯的眉眼令人生厌,叶清茹别开头。
水面下一只手游到她的胸部,叶清茹丝毫无察觉,直到那只手捏了下她的Ru房,叶清茹吓得差点从水中跳起来。她愠怒地瞪着对面的宫女,宫女无所谓地耸肩:“你真敏感,我试试你说的是真是假。”她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甚至没有半点羞愧。她几乎从没让人碰过她的胸,如何不敏感?即使是杨渐源,重要的部位她也不允许他碰,虽然难免有防备失误被他得逞的时候。宫女悠然涉水到池子那边。
不过是洗个澡,碰上这么倒霉的事,遇上那样个怪人。叶清茹从水中站起来,余光见到那宫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身体,背后窜上一阵恶寒。叶清茹赶紧拿布挡住身子,逃离她的视线。一面穿衣服一面咒骂,那个小宫女真是太无礼,哪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陌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