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防盗门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了。房里的男人却似乎全没听见,他死盯着面前的酒瓶,不时喝上一口。
进来的是一名高挑女人,头发烫了妩媚的大波浪,双颊绯红,迷离的眼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诱人。她踢掉高跟鞋踩上光滑的木地板,男人终于瞟了她一眼,脸色阴的快滴出水来,“你还知道回来啊,现在几点了?”
“呃……现在估计三点半吧,我出……出来的时候看了时间,整三点。”在体内作用的酒精使得女子无法清醒思考,只能诚实地回答丈夫的问题。
她的“诚实”触发了丈夫隐忍的怒气,他将啤酒瓶朝矮几上狠狠一掼,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他指着女子的鼻子吼道,“王兰!你别太过分!”
王兰吓了一跳,醉意也消了不少。她打消了去浴室的念头,停下来皱着眉,“大半夜的干什么呢,当心邻居告你!”
“你还知道是大半夜,你还知道是大半夜……”史天浩喃喃地重复着,突然双眼赤红冲上去,掐着王兰的肩膀大吼道,“大半夜了你不回家!大半夜了还外头醉酒!”
王兰被晃得更加头昏脑胀,她强忍着呕吐,皱眉急急争辩:“我还想早回呢!灌了一肚子酒,在外头吐了大半……”有些脱力,干脆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男人也不扶她,只居高临下睨视着。
王兰捂着胃,喘着粗气道,“你以为酒好喝呢?让你陪我一块去,你偏不。今天要不是雯雯,走在街上差点被车撞到!”
史天浩几步回到茶几旁,“啪”又开了一罐啤酒,他的眉间透出戾色,自言自语道,“撞死了才好呢,省得丢人现眼。”
一场家庭冲突似乎就这么平息了,和往日的争吵也没什么不同。王兰忍着不适爬起来,忍不住咕哝,偏偏喝醉了,音量有些控制不住:“别人都是男朋友接送,唯独我,有老公还不如……没老公……”
“你说什么?”史天浩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捏紧了手里的易拉罐。
对上丈夫愤怒的目光,王兰的俏脸刹那间冷若冰霜,停下来扶墙站立回击道,“我说的什么,你明白!史天浩,我告诉你!你没了工作是你的事,别拿个失业当令牌,我王兰……可不是你的出气筒!你被解雇了不好受,难道我就好受吗?房贷压在头顶上,你不想着尽快振作,跟我发的哪门子无名火?”
这一通话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统统发泄出来,胸口的无名恶气也统统滚蛋。她不再看自己的丈夫,四平八稳地走到了浴室。
客厅里的灯光似乎更加幽暗,“哗哗”的水声忽近忽远。史天浩喝完最后一口酒,跌跌撞撞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王兰也洗漱完毕。她脸色依旧红润,扯过被子刚闭眼,耳边传来丈夫沉闷的说话声:“过两天我妈要过来,我不打算把失业的事和老人家说,免得她担心。”
“对啊,你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王兰的眼皮慢慢合住了,如同梦呓,“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这回来准备待多久?”
“不长,可能一个月吧,看到时医生怎么说。”
王兰睡意全消,她睁开眼望着丈夫问道,“什么医生?”
史天浩有些不敢面对她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前两天我联系到一个客座的医生,他在国内停留的时间有限,不过医术相当了得。我觉得机不可失,就和我妈商量,我妈答应了过来。”
王兰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妈答应了,你问过我答应没?”
史天浩急忙争辩,“这不是机会难得吗?上周你忙得昏头转向,我说了你也没心思听。现在我不是正和你商量吗?”
“呵呵,商量?”王兰脸上浮起讥诮,“谢谢你啊,还记得和我商量,那我告诉你:没——门!”说完背过身不想再说,只欲睡去。
史天浩掀开被子,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我都答应我妈了。”
“你答应是你的事,”王兰心里烦躁,干脆起身倒了杯水,靠墙站着,“反正要钱没有,你看着办吧!”
史天浩急了,瞪着她道,“你那里不是还有八万么,咱们可以迟点要孩子呀。”
王兰愤愤的神色涌现一丝悲哀,“迟点?天浩,我今年二十九了,不是十九。你把钱拿了,打算让我什么时候要孩子?”鼻子突然很酸,她颓然坐在床边喃喃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来没想让我要孩子,所以才一拖再拖?”
史天浩过来扶着她的肩,轻声解释道,“说什么胡话呢!别胡思乱想,你看,去年小洪也毕业了,现在就剩下我妈的病。芳芳和小洪都说了,虽然他们条件不好,也都会尽力筹钱的。只要我们拿出几万,他们再添点儿,肯定够了。”他见王兰无动于衷,耐着性子继续道,“我妈苦了一辈子,拉扯我们仨孩子长大,现在老了,我实在希望她老人家能健健康康的。咱们年轻,以后还长着呢!”
王兰静静地听完这番话,轻轻掰开肩上的那双手,盯着男人好看的双眼皮。史天浩的眼睛极为漂亮有神,使得本来普通的面孔也增色不少。王兰刚和他好上时便不止一次想过,将来他们的孩子要是遗传了对方的眼睛,无论男女,肯定是个漂亮宝宝。回想起那时单纯天真的自己,王兰的讥嘲又浓厚了几分,“你没听过吗,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你要尽孝当然可以,但是,自个儿掏钱。”
“你说什么呢!”史天浩皱紧了眉头,“我妈难道不是你妈?钱还可以再挣,健康能用钱衡量吗?”
没有回应,她似乎太倦了,早已沉入梦乡。他不停推着她,“起来,起来!话还没说完呢!”
王兰突然捂着脑袋,尖声叫道:“史天浩!你到底想做什么!在家窝了一年,现在倒跟我要钱?你的钱呢?你的小金库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赚外快,你公司会把你给开除了?搞得如今名声扫地,谁也不要你!”
“你闭嘴!”史天浩一个耳光扇过去,果然让眼前的疯女人闭了嘴。
挨了一嘴巴的王兰呆愣了一会儿,接着陷入了疯狂。她一把挠过史天浩的脸,嘴里嚷着:“我跟你拼了!王八蛋!”
史天浩躲闪不及,很快脸上便出现几道血印。他也发了狠,揪住对方的头发拖到墙边,王兰被拉得踉踉跄跄。
“砰——砰——砰”,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史天浩觉得自己舒坦多了,浑身的重担一下子消失,仿佛快要飞入云端。他咒骂着尖叫的王兰,“无情无义的女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领情!”
难道他愿意被开除吗?老家的房子太破,拖着不整修,砸伤了母亲怎么办?小洪打架进了派出所,他不拿钱去救,谁去?结婚以来,只要说起钱,她就甩脸子,冷言冷语说个没玩。泼妇,让你跟我横,看我不打死你!
陷入绝望与疯狂的男人没有停手,那撞击声像是天堂的伴乐,又仿佛地狱的呼啸,带给他一种类似痉挛的快感。
一声、一声、一声……
鲜血在墙上迸溅,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荼蘼花。
王兰的挣扎渐渐停了,她大睁的双眼仍旧诉说着自己的不甘……与悔恨。
两个月后,潜逃外省的史天浩主动自首,并对杀害王兰的罪行供认不讳,经审理,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