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去侯府请安的日子,因为老夫人“想念”孙女了,徐氏没有办法只好让子衿穿上厚厚的小袄,再围上披风,确保女儿不会受凉后让奶娘抱着也跟去侯府。定北候府与将军府相距不远,就隔着一条街,坐马车只需要两刻钟就到了。当然,由于子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就没看到侯府恢宏气派的大门了。进入荣寿堂的正房,一股夹有檀香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徐氏一进门就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了。有道是“反常即为妖”,以徐氏对老夫人的了解,她才断断不会说出什么想八丫头的话来,原来是她来了。
老夫人秦李氏,端坐上首,而她旁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上身穿着一件粉蓝绣金丝海棠褙子配上银鼠比肩褂,下穿月白八幅绣裙,柳眉杏眼,白皙的皮肤,透着一股婉约娇柔的气韵。
老夫人看到了徐氏身后的奶娘,“把八丫头抱过来我看看。”奶娘恭敬地把手中的襁褓递上去,又退回原处。老夫人逗了逗小孙女,就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榻上。徐氏知道,老夫人有话要说了。
“这是我娘家表姐的女儿,闺名月娥。”老夫人向徐氏介绍身边的女子,又指着徐氏道:“这是你三表嫂。”罗月娥听完这话就朝着徐氏一个福身:“三表嫂安好。”举手投足间又有另一番风姿绰约。
“妹妹多礼了,妹妹可真漂亮,刚刚一进屋看到妹妹,我就在想,这里怎么会有一位仙女呢。”说着就把头上的一支祖母绿金簪拔下插到月娥的头上作为见面礼。“妹妹就是生得好,戴什么都好看。”徐氏面上笑语盈盈,心里却露出一丝讥讽。生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被侯府的富贵迷花了眼。前世你不是费尽心机当上姨娘,还一步步把我往死里逼。这一世,看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徐氏打量罗月娥的时候,罗月娥也在打量徐氏。徐氏保养的很好,按理应该有三十岁的年纪了,可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袭银红色厚绸衫领口缀着淡紫丁香,烟霞色的绢纱长裙曳地,流云髻上还戴着一支牡丹金步摇,手上也戴着一对红宝石雕花金镯,显得雍容而华贵。罗月娥在暗叹将军府的富贵同时,心里也隐隐约约生了某种想法。
这是;老夫人身边大丫鬟翠云疾步走进来,对着徐氏与月娥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就俯身在老夫人身边耳语了一番。李氏瞬间脸色发青,直说:“孽障、孽障。”子衿瞬间感到房里不可思议的安静,压抑的气氛,似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徐氏刚刚好像听到“二少爷”、“通房”等字眼,记起前世就是这个时候枫哥儿的通房有了身孕,看来今天应该就是这件事让李氏气得发抖。自己大嫂的这个嫡子,从小就被大房像眼珠子一样的护着,结果文不成,武不就,养得一身纨绔子弟的丑毛病,还自诩“人不风流枉少年”!前段时间又和户部尚书的嫡女订了亲。为了不打女方的脸,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府里已经发卖了一批人,其中就有这位二少爷的房里人。现在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通房使了什么手段,硬是让枫哥儿护着,生下庶长子。可想而知,当尚书千金进门以后,该会闹得怎样的鸡犬不宁。
想到这,徐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户部尚书苏宏锦是站在二皇子一方的,而自己的爹是吏部侍郎,一直就和这个苏尚书不对付,关键的是自己的爹是支持四皇子的。只可惜,前一世在自己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登上了皇位。但自己还记得有几件事就是苏尚书在背后出谋划策,让四皇子一派元气大伤,而自己的娘家也受到牵连,这一切又导致了自己在将军府和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以前没有细想,现在用心看了还是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为什么侯府要订下苏婉儿,在这个继承大宝的问题上,侯府又是什么态度。
…………
通房事件的后续果然如徐氏所料,府里发卖了一批丫鬟,但那个叫珍珠的通房并没有被打发出去,也没被灌药,而是送到了威河的庄子上去。徐氏不禁觉得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丝怪异,尚书千金门当户对,生下身份高贵的长子嫡孙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怀孕的丫头。对于这件事,徐氏没有什么头绪,也就不作过多纠缠了。转而想到等哪天天气好的时候,把子衿抱回去给她外祖父、外祖母看看。
“今天,小丫头有没有闹啊?”徐氏一想到女儿,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宠溺的神情。惠兰作为徐氏的心腹大丫鬟,当然明白这是夫人想女儿了,于是便吩咐在房外的木兰去把三小姐抱来。
徐氏为了弥补上一世早早的就离女儿而去的遗憾,现在每天都要抱抱女儿,看到女儿纯真的笑容,觉得这似乎能暂时抚平内心的伤痛。当然,那些欠了自己的,也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看到奶娘将子衿抱来后,忙不迭的就将她抱过来,亲亲她的小脸蛋。
子衿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美人娘亲的怀里。子衿现在的睡眠很规律,吃完就睡(简直就是某动物的特性嘛!子衿听到这话简直怨念丛生:吼,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啊,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而睡醒之后,十有八九是在娘亲的怀里。子衿明白,这表示美人娘亲是真的很爱自己。所以,子衿也就毫不吝啬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悲催的是,现在子衿正处于长牙的阶段,老是流口水。这一笑,清纯小佳人(自我感觉的)立马变成“无齿下流”了。
“瞧你这小丫头,又流口水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也没真恼,抽出袖中的锦帕为女儿细细的擦拭着,眼中也充满了无尽的慈爱。看着这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徐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我要比谁都过得好,更不会让子衿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受到一点委屈。
子衿想,果然是世上只有娘亲好,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啊!这么想着的时候,竟然就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娘”。罢了,会说话就会说话吧,六个月的孩子开口说话是有点早,但还是可以用早慧来解释吧。不过下次一定要记着低调低调再低调。子衿马上在心里为自己定了一个开口计划日程表,不满一岁坚决不说两个字的词。要是因为这样引起别人的怀疑,被当做妖魔鬼怪处理掉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氏听到这声“娘”很淡定,“你们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丫鬟们都悄悄的退了出去,并且把门也带来关上了。等到屋里没人的时候,子衿才发现这个淡定是装的。这会儿美人娘亲早已泪流满面了。
“娘亲的好女儿,听到你这声娘,我就是死也无憾了。现在,娘就期盼你快快长大。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让那些魑魅魍魉来伤害我的孩子了。我现在总算想通了,以前那些美好都是虚情假意,……。”原来,娘亲并不幸福。
子衿突然想到,原来,那句话竟是真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