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至白云峰的藏宝阁,平常敲了两声门,“师祖,师父让我向师祖讨要封魔术的书卷。”听到里面一声浑厚苍劲的声音后才轻轻推开门。屋内的老者鹤发童颜,满头的白发白须就连那一对长眉也没有一丝杂色,双目炯炯有神,只是……白发两侧梳了两个小辫子。
平常一时定在那里,不知道是走是退,是进是出,师父让他来向师祖到藏宝阁讨要经书,可看这眼前的景象,室内凌乱一片,各种玉器古玩倒在地上,倒像是有贼人来过,而这贼人当着家主的面还东挑西捡,口中念道,“这个不好,这个也不好……”
长白山的弟子没有几个不知道,在长白山是有一个小徒孙是敢在祖师爷爷头上拔眉毛的,白云山人宠她更是宠的无法无天,平常定了定神色也不敢问师祖头上的两条小辫子是怎么回事,“是平常师兄来了。”白语唤他,平常所在的龙门峰刚好与天豁峰相对,两个山峰的弟子也有不少往来,她对龙门峰的人也都很熟识。
“这……”见平常无言,白语先一步解释,“我要回家探亲,想着给爹娘带些礼物,就上这里来挑挑。”
平常看着这位师妹不知说什么是好,再看师祖更是一脸宠溺,“可是这藏宝阁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出去,毕竟大多都是修道之物。”
“不是随便拿,不是随便拿。”白云山人捋着胡须说,“小语儿给我编了两根小辫子。”平常听师祖这么一说,本来白秀的脸更白了。
一幅画卷从架子上掉了下来,紫檀木的画轴,青底白花的图纹装裱,用一条鲜艳的红丝带绑好。
“这个以前我好想没见过。”好奇心升起,白语两指解开红丝带,展开青色画卷。墨色丹青渐渐显露,玉带桥上,一名白衣白裙的手执纯白纸伞漫步桥上,长发未挽,垂在身后,只在发梢处用一条白带系上,画中人单单只有一个侧影,又有竹伞相遮,看不见半分容貌,只剩下削肩纤腰,浑然一体的憔悴抑郁,令看画的人也情不自禁的心疼起来。
画卷上题着小字,‘梦似白驹过隙,情如离巢雏鸟,皆是一去不再返。’字体娟秀,字字感伤,白语只觉得心里顿时只剩下心疼再心疼。
平常见白语神情恍惚,大为不解,这画上的女子只见其影,不见其容,白语身为一个女子怎的竟看得沉醉痴迷。
白云山人则眯着眼睛意味深沉的笑了,道:“平常到底还是未脱了这肉眼凡骨,只见其画,不见其意,画中人贵在神韵,绝情人画痴情人怎不叫看画的人也跟着痴了。”见小白语还未从画境走出,轻咳了两声,警戒道:“只是这人再美,也只不过是画中人罢了,你莫要着了魔了才好。”
白语听后道一声明了,一边收起画卷一边向白云山人讨好道:“祖师爷爷,白语想要这画,不知道祖师爷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白云山人听后摇头道:“要是这长白山的东西,小白语要什么祖师爷爷都会给,只是这幅画并不是长白山的东西,是我代人保管的物件,既然是代人保管,那就是早晚是要换回去。”
白语的双目暗淡,看样子应为得不到这幅画极是失望,白云山人又安慰她道:“这画的意境不好,所谓,‘花前月下古今同,白头偕老向来少’,祖师爷爷还盼着你给我带回来一个孙女婿呢。”
“不要。”白语慌忙摇头道:“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白语才舍不得祖师爷爷呢?”撒娇的跪在祖师爷爷的跟前,“只是师父巴不得我嫁出去,那样就没人惹他生气了。”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往往满月时分,天上的星星便少得可怜,白语不喜欢金银首饰,但喜欢在房内摆一些新鲜的花朵,一串串白色的藜芦被施了法,没了依附也能够空悬在床四周。
朦胧之中,白语从床上坐起,周身雾茫茫一片,连熟悉的家具摆设都因为隔着雾气看不清,胸中烦闷想要出去散散心。推开门扉,屋外同样也是烟雾弥漫,走着走着就越发觉得四周景物陌生起来,浓雾渐渐消散,是一片烟雨霏霏的景色,四周景物除了自己都只剩下黑白两色,好似泼墨写意出来一般。
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像是柳絮拂过,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静寂中清脆悦耳,低头一看是两颗黑色的小珠子,叮叮当当的相互碰撞打闹。
白语拾起珠子喊道:“喂,前面的,喂……”追上前去,伸出手,“这是你掉的东西。”雾雨岚岚,水天之间只有一个她带着颜色,水墨的人儿拿着纸伞,伞柄微微抬起,似有笑意拂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好像似曾相识,伸出的手未接过那两颗小珠儿,却是抓着白语的手合拢。
那只手冰的吓人,凉的惊人,白语心中微凉问道:“你是谁?”
一时间天旋地转,繁华三千浸没之外的镜花水月霎时间全部消逝,伸手去抓,墨色自指间散去,流光一瞬,不留痕迹,白语张开嘴,拼命地喊着什么,“……别走,……别走,……别离开……”
蓦地睁开眼睛,亵衣已经湿透,屋内的炭火未熄,嘴唇却颤抖着,浑身发冷,仿佛身陷百丈冰窖。窗外明月高悬,银色的月光无声的穿过窗棂,照出床前的人影,“谁?”
手上千丝荧光闪,汇成三尺三寸的短杖,暗中人,忙说:“是我。”白语舒了口气,短杖化作丝线散到手腕上,责备道““知雨,你怎么大晚上跑出来吓我。”
“不是。”知雨的声音从幽暗处传来,“我听见你不停的哭喊,就现了人形,出来看看。”她说的很小心,但隐藏的担心还是很容易让人察觉。
“怎么会,我哭喊……”左手抚上脸颊,泪痕还依然湿润,只是一场梦怎么就让她哭了,紧紧的攥成拳的右手缓缓张开,月影下,两颗黑色的小珠子竟莹莹的散发着微光,“这是……”朦胧的片段拼接在一起,烟雨,纸伞,撑伞人。
窗外忽然灯火通明,人群吵闹,白语披上外衣冲了出去,随手逮到一人问:“怎么了?”
“六师姑。”被白语逮到的是她大师兄的弟子,那弟子惊慌道:“天池的水怪现形了,藏宝阁着了火,总之,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忙什么了……”
换做往常,她一定要一探那传说中的天池水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今日,她的心思都在别处,问道:“你说藏宝阁着火了,哪里的藏宝阁?”
“是师祖的白云峰……”
没再听这个师侄又说了些什么,踏着风纱翎飞了起来,藏宝阁,那幅水墨丹青,那画中的女子……莫要有事,莫要有事才好啊!
赶至藏宝阁的时候,火已经扑灭,白云山人捋着胡须站在阁外,十几名弟子,有的在清点物品,有的在搬运物件。
“祖师爷爷,她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白云山人蓦地一愣,“它,你说的……莫非是那幅画。”
慌忙点头,双眉之间蹙起纹理,“就是她,她……还在吗?我想见一见。”祖师爷爷拍了拍她的脑袋,爱怜道:“我知道你喜欢它,只不过……或许你真的和那幅画无缘,或是缘分未到。”
“那她……”喃喃问道,白云山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白语当着众人的面第一次哭,不是因为被师父责骂,不是因为被师兄们欺负,只是因为一幅画。
想不起来那画中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或是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画中人,梦中仙,再没有梦到那袅袅的影子,只记得她应该是一个极美的人。祖师爷爷说,她是绝情人画的痴情人,那个绝情人想必应该是她心仪的男子,她是否也跟她一样,把玩着这两颗珠子,想着能见对方一面。
‘梦似白驹过隙,情如离巢雏鸟,皆是一去不再返。’她的梦也是一去不复返,她的呢,到底有没有跟那个男子在一起。还好,情之一字白语不懂,因为不懂,所以才不会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