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七日。
己蠡立于城头之上,挺拔身形亦如万年坚冰屹立不倒。记得那日,自己手挥军旗,演练兵士之时,空中亦有一人一翼一前来。她鹰目灼灼,目击长空,亦见那人眼神犀利,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目光交接,对视颇久,她自是不知晓他的身份,更不知晓自己后日里与他斩不断理不清的交集。
无支祁亦是想起可儿所言:“扬州自是富庶,但兵力颇弱,于魔神您来说未免太过轻易,不若取那荆州吧,兵强将广,城主乃是先帝禹亲唤陆璧,听她功力自是了得,世上盛传已近神级,只是不知与神上交手,可过几招也?”
无支祁眼望己蠡,目中自有嘲讽之意。已近神级,与我交手怕是三招也过来去吧。冷哼一声,驾翼兽离去。
己蠡只觉那人眼神奇特,亦是嘲讽中带着激狂,他是何人?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只是此时己蠡心中自是只有郡国家业,以及远方那个温柔的男子,却不想日后世事变迁,人生际遇无常。
不巧偏是那人先脚离去,后面便有侦兵来报。己蠡唤人通传,却见那侦兵来到近前已然奄奄一息,只说道:“远处百里之外亦有军队暗袭,前往侦查之人只余我一个,城主亦要当心呵!”言罢也没了气息。
己蠡着人收尸厚葬。自是惊骇,我荆州兵力强劲,且八成乃是精兵强将,而这侦兵更是手下离壶大将亲挑苦训而来,侦察功夫一流,术法身手自是可达华级,于普通先遣卫队中逆袭脱逃而出亦是完全可以,为何此去百骑侦兵却是全军覆没。当下一颤身形,心道:看来此人言说亦对,此次强兵来袭,亦是不可小看。
当下唤来身下十二强将,传令三军,亦是整军待命,一场恶战便要开始了。
那日更是众军严肃整顿,巡逻兵自是精中选优,而那己蠡本人更是彻夜未眠,结果却未见人来袭,当下奇怪,白日里歇了两三个时辰,夜里便又亲自守了一夜,却未不见动静。想起前次艾山城防失守的偷袭,心中自有分有分寸。唤来十二强将自是又一番布置,入夜,便入安寝,却不起偷袭便来了。
己蠡听见门外来报,面上一喜,心中却又担忧,想起那二百侦兵,自是知晓此次大战便当小心应对。
步上城头,亦见城外喊杀震天,但见万人厮杀阵中亦有一骑格外醒目,己蠡自是多了份心眼留意,却见不是前几日城头所见驾翼之人,不知为何,心下却颇有些失望,但一见那人手舞风火流星锤一骑当先,自于我军之中砍杀流动,进步神速。
己蠡眉头一皱,唤道:“干将何在?”
只见一中年壮汉越众而出,半膝点地,双手抱拳,道:“干将在。”他亦是己蠡十二强将之中排名第三的干迈,手使兵器亦如脚下大战勇猛敌将一般,使一双风火流星锤,术法亦在华渊五重,因其本性太过卤莽,修行之中亦常有走火入魔之举,但得老郡王指点,如今修行颇厚,自是对己氏父女忠心耿耿。
己蠡道:“你且出城与那敌首一战,取其首级,回来见我。”
干迈自是领命前去。
众将自知己蠡乃先帝禹封唤陆璧,更是现任帝君伯益亲封城主,世人皆传术法已近神级,众将虽未亲眼得见,但亦是对其将领天资颇为推崇。悍勇士练,自是通达人心,任人为用,绝不错失一个人才。
十二强将亦是老郡王治时比武名次而来,郡国传至己蠡手中,十二强将中亦有不服排名者,己蠡便不行比武一试,只是轮翻与众人交手,亦是以招数计算,众人一一对阵,却皆于五十招内心服。
己蠡亦言:“将乃军之根本,郡国以蠡为首,蠡以众将为尊,郡国乃荆州人人之地,亦不是我己氏独掌,我己蠡即为荆州襄阳城郡之主,便以己之责顾州际百姓之业,民生之举,众将可愿与蠡一同?”
听得此言,众将自是心愿,而际州百姓亦得明主而欢庆,蠡治下自是渐渐于强兵之武中均衡,亦学扬州富庶之绩,发展农牧耕织,民生强,百姓富,她的根基便越加的牢固。
己蠡虽是掌国不过数年,却得荆州州际认可也属不易,且是一介女流之身。
此时眼望脚下,亦见干迈与那敌首四锤相击,气浪阵阵,火花四溅,但观一眼,便知那敌首之能亦不在干迈之下,且问身边人道:“此人乃是九州成名之人?”
身边一员强将乃是阅一,年岁与己蠡相仿,亦是己蠡亲自发现从一名普通兵士提将上来的,其自身实力自是不弱,亦在一次巡州之际护主有功,被己蠡谨记。当下一抱双拳,道:“此人所使兵器及身手招术,乃是先前禹帝治水之时阻找禹帝前程而被贬出九州的业族首领,后辗转投往北维,便不知其踪。”
己蠡聚然一惊,口中喃喃道:“北维,北维。”
身旁阅一双目一瞪,身后众将亦是惊诧。
只听己蠡道:“无支祁,那日驾翼兽盘于空中的便是无支祁。”
己蠡自是心惊,若是北维涉世,这九州便真要乱了。前些日子北维内乱,魔神解印,三大邪刀现世,果不其然,这天下怕是又将易主了。而我荆州连通南北要道,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被无支祁占住先机,自是于天下不利。伯益涂山姒启抑或是长右皆乃内部纷争,若让北维那等妖人夺了天下,便是莫大罪名。而我荆州亦是要紧守门户,切不可让那等妖人夺了去。
当下唤道:“十二上将听令。”
众男儿单膝点地,齐道:“末将等听令。”
己蠡道:“魔神解印,邪刀现世,妖族入侵我荆州界内,我荆州兵强将广,乃个个精兵强将,诸位兄弟,本元帅虽为一介女流,但亦有决心抗敌护国于重重危难之中,死而不居,宁愿战死亦不偷生。兄弟们,亦有同我心者便与我一道,若有异议者,就此离去,我己蠡绝不为难。”
众将巍然不动,齐声呼道:“誓死悍卫郡国,誓死效忠城主。誓死悍卫郡国,誓死效忠城主。”
己蠡道:“诸位请起。”众将起身,己蠡继道:“接下便是硬仗要打,魔神亦是残暴狡猾,百年前与康回共工氏勾结,亦是阻挠禹帝治水,手下凶兽猛将颇多。但我荆州亦是强武之国。诸位兄弟可有决心。”
其中一汉高声呼道:“管他麻兽奶奶的凶兽猛将多少,只待城主一声令下,我城中大上强三将相交就有五十余数,手下少将更是不少,且我荆州兵强乃九州之最,怕他什么?”
另一汉也高声呼道:“城主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无支祁乃百年前老妖怪,早该进洞去歇着了,现下偏逢九州乱世再来凑劳什子的热闹,真真该杀。城主,若那魔头出现,我柱浩便是第一人冲将上去,斩下他头颅献给城主……”
城字未落,只见一道血柱冲天飞起,众人惊骇不已,回过神来,却已不见城主身影。抬头看天,只见一男一女身影相对。
己蠡亦将柱浩头颅抱在怀中,抬眼看着对面男子,道:“你是无支祁?”
无支祁此时与己蠡正面相对,方觉这女子名列九州十大美人自不是虚言,容貌似与郴柳只一分相差,但其周身充露出王者霸气亦是普通女子学也学不来的,亦是那与她并称的青州越济城主,亦是帝江夫人,与她并称当世两大绝色城主的仲游襄也没有的。只看她一双亮眸犀利如鹰,看向自己虽是面容平静,但那眼神中流露出愤恨之色。
无支祁不知心中亦是为何,平日里自己见着美人亦会言语调戏,若遇讨自己欢心者自是温柔相对,玩弄一翻。若遇自己厌恶者,自是强行奸污,再吸净其元神阴识。此时面对身前女子,他却无玩笑之意,许是因着可儿那句:“世上盛传已近神级,只是不知与神上交手,可过几招也?”他看向她的眼神亦是罕见的严肃,道:“正是。”
游襄亦见阅一指眼看来,二人相处数年自有默契,手上一掷,将柱浩头颅抛向于他。闪电出手亦是九箭连发,但那无支祁亦是未曾闪躲,只将九箭接在手中。
脚下观战之人无不惊骇,若那妖人如此功力,怕是这荆州不日便要沦陷了。
己蠡心中亦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改其色。她原本对自己术法功力虽有不满,但以她现下身手行走于世便是罕逢敌手,特别是这手中射日弓,乃是远处那温柔的男子与她共同深入北维万兽谷中寻到解印而出的上古神兵真物。而这无支祁的力量亦是太恐怖,竟是这样徒手便将九珠连发清越箭尽数接住。
正当己蠡惊呆之际,无支祁亦于眼前不见身影,但身耳旁呼吸一热,己蠡疾电出手,但却被那厮收入怀中,虽未紧抱,但她亦觉一股巨力相吸,怎样也挣脱不得。心中恼羞成怒,亦是想到远处那温柔的男子自己那样的喜爱之时,也未曾这样轻薄过自己,不想今日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这妖人占了便宜,但无奈这妖人强到的恐怖之地,亦非自己所能相抗,心中不禁失落,如此这般怪物来袭,自己的郡国怕是不会长久了吧。
己蠡叫道:“妖人,放开我!”
无支祁看她眼神亦是深邃而幽远,绵绵中自带一股温柔,口唇轻启,道:“是你么?”
那一瞬间,己蠡亦觉自己见到了远方那温柔的男子,那日夕阳西下,他们拥立河边,她注定的离去亦是他无法避免的伤痛。
他们彼此间拉开一段距离,他看她眼神中自是温柔,他从来都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而自己却是性格刚直,不似作伪之人。
他也这样对她道:“是你嘛!离离。”
她亦是温柔相对,这种眼神只会烙印在他一人心中,因着这世上除了他一人,这种眼神再无其他人所见。
她答他:“是呵!我是离离,我是夫诸哥哥的的离离!你一个人的,永远都是!”
但闻远处冉彻呼声传来,亦是那欲落半止的吻,烙印了永生永世难以忘怀的记忆,己蠡眼中泪水盈眶,自看的无支祁一惊。轻轻道:“不哭。”
己蠡自是想起幼年初见,那****刚被师父从乾坤链中救出,睁眼所见第一人便是他,她亦是止不住的哭泣,母亲亦在自己眼前被撕裂在异兽手中,她亦是孩童,怎会不怕,怎会不哭。
只那温柔的大哥哥抚着她的脸颊,轻轻道:“不哭。”
虽是眼中柔情无限,但己蠡亦知他虽是对自己而言,脑中心中所想亦不是自己。当如自己一般,虽是因着此情此景感怀曾经,但那深埋心底之人却非眼前之人。
当下大喝一声,推开无支祁,道:“混蛋。”
无支祁亦是一丈之外看着她,二人静静对视半晌,只听他轻轻一叹,道:“你不是她。”转身离去,亦是是己蠡眼睁睁看着,但他何时离开,却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