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文士并指如刀,狠狠向下一切,厉声道:“当杀之!”
虬须武士还在思索间,就听帷幔晃动,一人挟风闯入,噗通一声跪倒,哀求道:“大人不可!”
只见来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容貌粗犷,虽然学汉人般盘起了发髻,却又将鬓发扎成胡人般的小辫,颌下蜷须微黄,一双铜铃大眼泛着如狼般的幽蓝光芒,竟然是一个胡儿。
虬须武士愕然道:“胡车儿,你这是怎么了?”
胡车儿叩首道:“大人,万万不可,想那刘聪虽只是一介市井之徒,但武艺不俗,在游侠儿中颇有名气,有城西赛郭解之称,不可随意杀之。”
“赛郭解,倒是有点意思。”原来那虬须丑汉正是董卓,他年轻时也一方游侠豪杰,仗剑行走塞外,在西凉素有“健侠”之称,听到刘聪事迹,倒是兴致勃勃。
一旁李儒却是不屑,淡淡道:“便是真郭解那又如何,还不是死于刀笔吏之手。”
儒生大多瞧不起挟武犯禁好勇斗狠的游侠儿,董卓心下了然,摆手道:“文优所言差矣,就算是三教九流之徒,也自有他们的用处。”
李儒点头道:“岳父说的是。”
董卓见他神色淡淡,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才高心傲,未必真的心口如一,也不多说,饶有兴趣的问胡车儿:“不知那个刘聪武艺如何?”
胡车儿长吁一口气,知道刘聪的性命至少保住一半,听闻董太守询问刘聪的武艺,却有些为难,难道直接告诉太守这小子在我手下过不了十招?胡车儿碧眸一转,狡猾的说道:“此子箭术精奇,只怕太守麾下无一人能及。”
董卓闻言惊道:“我麾下儿郎数万,皆是从西凉之地带出来的精锐骁勇,骑射俱精。除了幽燕之地,有哪个敢在我西凉儿郎面前夸言骑射功夫,难道此子箭术真的能压我西凉儿郎一头?”
胡车儿见连那个一副臭脸的李儒也有些动容,哪还顾得了刘聪是不是真的有这本事,斩钉截铁道:“这个自然,那个杜远武艺不俗,却是被此人一箭射死,刘聪箭术如何,可见一斑。”
董卓捋须道:“县尉张灵宝武艺精湛,董某曾见他动手擒贼,安邑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就算如此,数次和杜远交手,未曾占得半点上风,可见那杜远身手亦是了得。”
“那刘聪一箭射死杜远,可见不凡,胡军侯为何不将此等人物招入军中呢?”李儒原本闭目垂首,懒洋洋的靠在一边,仿若人畜无害,此时却双眼骤睁,精光四射,慑人之处竟不下于气质枭戾的董卓。
胡车儿暗暗咂舌,这个李文优果然不是一个难缠人物,心神电转,脸色作色,苦笑道:“他才十五六岁年纪,尚未成丁,如何能参军呢?”
董卓面有异色,抚掌赞道:“原来还是个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董某忍不住要见上一见了。”
胡车儿正犹豫着是否下楼去将刘聪从隔壁揪出来,就听董卓说道:“三日后我在府中招待贵客,到时不妨将此人一并请来。”
得董卓一言,刘聪的命暂时保住了,胡车儿大喜道:“多谢大人抬举。”
酒过三巡,董卓有些困倦,便先回去了,留下李儒、胡车儿这两个话不投机的人默然相对。李儒看到胡车儿苦着一张脸,微微抿了口樽中醪酒,漫不经心的笑道:“不知胡军侯为何对这个刘聪如此维护?”
胡车儿心中微凛,脸上却是大笑道:“一个区区刘聪值得什么,杀便杀了。不过是看他有几分本事,能为太守大人所用罢了。”
李儒笑道:“胡军侯真是对岳父大人忠心耿耿啊。”
胡车儿亦是大笑道:“哪里及得上李大人分毫,真是谬赞了。”
一时只听雅间中笑声四起,相谈甚欢。
宴终人散,李儒、胡车儿等人刚离开,高仲就兴冲冲的冲进董家酒肆中,高声叫道:“董大郎,高爷今天手气不错,大杀四方,这不,刚赢了钱就来光顾你家了。”
董大郎虽然也姓董,却和董卓扯不上半点关系,自然拿这些市井泼皮没有办法,暗叫自己倒霉,刚走了卫家的两条恶狗,又来一个凶神。
高仲甫一进门,就见铃兰脸上瘀伤,勃然大怒道:“是谁打伤你的,我去宰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卫宁啊,不是让你去请铃兰姑娘吗?怎么还要我亲自跑一趟,莫不是你饮酒过度不辨东西,跑错了地方吗?”
一个稍长的声音尴尬应道:“小人是卫缚,卫宁回府报信去了。”
那慵懒的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不满的嚷道:“报信?报什么信,本公子邀美人同游,正是风流韵事,干那西凉蛮子何事,何惧他来。莫不是那董胡儿容貌丑陋,见到本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自惭形秽,恼羞成怒要对本公子下黑手?”
只见一人大笑而来,极为嚣张,众人看去,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是丰神俊朗,飘逸若仙,人品姑且不论,光是这副好皮囊,就不知要让多少安邑少女为之倾倒。
那俊美公子虽然笑得嚣张,周围随从却无一人敢应和,若是平时随着主子高兴笑两声也就罢了,如今得知那头西凉猛虎就在楼上,何人敢笑?
卫缚正是先前那名年长家将,甫一进门,就向楼上看去,只见那处雅间帷幔晃动,却是人去室空,不由长吁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才落了下来。
俊美公子一进门,就看见那当垆卖酒的美貌胡姬,眼前一亮,抚掌赞道:“好个美人儿!”
是他欺负了铃兰?高仲一愣,刚想上前教训,可是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平日里那股暴戾之气不知何时被俊美公子前呼后拥的富贵模样一扫而空。
高仲低下头,不敢去看铃兰无助的眼光,不进反退,默默融入看热闹的人群中,就听身边两个食客议论。
“这是河东卫家的三公子?铃兰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被这等人物看上。”
酒肆中侍酒胡姬职业生涯极短,不过是生命中寥寥数年最美好的如花年华而已,容颜渐老,要不能幸运的被想尝尝异域风情的汉商买回去当姬妾,便得黯然返回乡里。
或许对铃兰来说,这也是个好归宿吧!高仲自欺欺人的想道,不知为何,自动忽略了旁人关于卫三公子浪荡荒唐轻薄寡情的议论。
卫三公子上前一步,几乎就要贴上铃兰那曲线玲珑的身体。低头嗅了嗅那恬淡诱人的处女幽香,三公子俊美的脸上浮起一股邪魅的笑容,和煦的说道:“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铃兰羞恼难堪,却不敢给河东卫氏的公子脸色看,微微躲闪,低头道:“婢子区区贱名,岂敢污贵人耳。”
三公子见那胡姬粉面带羞,更具风情,色心大动,一双贼眼在铃兰凹凸有致的胴体上扫过,掠过胸前那高耸盈满处,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微微停留,最后便定格在饱满挺翘浑圆如满月的翘臀上。
三公子暗赞道:“就是这丰盈美臀,也足以让本公子把玩良久了。”
若是在床榻之上,帷幔之中,捧着这一轮粉光致致、滑若凝脂的丰盈满月颠鸾倒凤一番,那是何等销魂,想到这里,三公子就察觉胯下小兄弟已是跃跃欲试,要尝尝这玉树后庭花的美妙滋味了。
铃兰见那公子虽然俊美异常,目光却愈发****阴邪,巡梭间仿佛将自己扒了精光,气愤之下也不顾敷衍应付,强忍着不去看董老板哀求的目光,转身便走。
三公子却是一把抓住美人皓腕,只觉触手滑腻,更觉销魂,眉尖一挑,轻笑道:“还不知美人姓名,怎么就急着走呢?今日春光明媚,不如和本公子出城一游如何?”
铃兰强忍着怒气,道:“公子深情厚谊,小女子身份卑微,无福消受。”
三公子吃了个闭门羹,脸色一沉,寒声道:“你可知我是谁?不要不识抬举。”
铃兰本性刚烈,听到对方语出威胁,更是不惊反怒,抬头讥讽道:“卫三公子好色无行声名狼藉,小女子即使身在市井,也是久仰大名。”
卫三公子闻言勃然大怒,又是一个老大耳光打了过去。世家子弟本就多习武艺,卫三公子虽然放浪无羁,但也有两三手功夫,这一掌打得铃兰一声惨呼,踉跄后退。只是她虽然身形不稳,形容狼狈,却仍站立不倒。
青丝散落间,铃兰噙着嘴角鲜血,冷冷的瞪着三公子,身虽卑贱,但那股傲然不屈之意不逊凛冬寒梅。
“竟敢辱骂我家公子,来人,把这个不识抬举的贱婢抓回府去。”卫缚见三公子怒气勃勃,只怕当众闹出人命不好收拾,一挥手,喝令手下上前。
“啊~”就听一声大喊,斜刺里冲出一人,向正要对铃兰对手的卫府护卫冲去。
拳脚如雨,落到高仲的身上,他却仿若未觉,疯虎一般挥动的拳脚,挡在铃兰身前。
外界都传铃兰是刘老大的女人,高仲却知道老大对铃兰没有半分意思,铃兰喜欢的人也不是刘老大,而是风流不羁的浪荡公子卓王孙。高仲也知道,无论这宗错综复杂的恋情最后发展成什么样,也没有他高仲半点关系。他没有老大的骑射双绝义薄云天,也不及卓王孙风流多金才华横溢,若论外貌,更是差这两人更多,但他喜欢铃兰,一直都喜欢,徒以凶狠外表遮掩内心的自卑胆小,却不敢向任何人吐露自己心声,哪怕是对最佩服的老大也不敢,因为他是高仲,一无所是的废物高仲,卓王孙瞧不起他,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三公子调笑铃兰时,他不敢动;铃兰被打时,他也不敢动;但是就在卫府护卫要强拉铃兰入府的时候,高仲动了,怒不可遏,势如疯虎,竟是平生未有的勇敢,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这谁啊?”三公子没有惊慌,因为他自幼便在重重保护中,享受着世家子弟天生的权势,没有受过一点伤害,也没人能伤到他,自然不会惧怕市井小民的奋力一击,讶异的看着高仲徒劳无功的挥动着拳头。
“公子小心!”卫缚有些头痛的拉住想上前看热闹的三公子,盯着高仲,暗叹一声,还是闹大了啊。
卫缚招手让酒肆老板上前,问道:“此人是谁?”
董大郎面有苦色,朝一旁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看到后者忙不迭的蹿出门去,才上前应道:“此人高仲,是个泼皮混混,颇为难缠,只怕有些麻烦。”
卫缚脸色放缓,道:“区区市井之徒,怕他作甚。”
董大郎看了看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高仲,咽了口唾沫,涩声道:“他虽不算什么,但有两个朋友倒是了得,一个是卓王孙,另一个是刘聪。”
三公子不以为意,满不在乎的说道:“管他什么孙,来了一并打死便是。”
三公子可以不学无术,卫缚可不能如此草包,心神电转,已想起一人,忙道:“卓王孙可是卓君买之子?”
见董大郎点头称是,卫缚心中一凛,卓君买乃是临邛卓氏家主卓君策的胞弟,即使家主也要给几分颜面,想不到眼前这个混混七拐八拐竟然搭上了临邛卓家的关系,这可不好办了。另外一个刘聪也有些耳熟,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既然和卓王孙相提并论,想必也是哪家公子哥吧。
“住手!”
就在卫缚犹豫是否让属下手下留情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