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赌气
日落西山。
孟修在正堂中踱来踱去，坐立不安。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从左临的房内失望而归，因再度失望而烦躁不已。
酉时快过了，左临这个主婚人不见人影，连忘忧与祝凤仙都未见踪迹。难道……他们集体逃亡了？
孟修快步来到祝凤仙的厢房外，轻轻敲了敲门，企图听到一两声回应。可是房内静悄悄，别说是人声了，恐怕连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见。孟修心里一紧，破门而入。
屋内静悄悄，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在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床边上坐着个身穿红嫁衣，头顶红盖头的女子。女子羞答答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孟修松了一口气，来到女子身旁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师妹……我等这天，等了很久了。”想着自己这些天布置的喜堂，孟修轻叹一口气，像是对眼前人诉说衷肠，又似喃喃自语。
“师妹，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不知道是年少时与你紧紧相依，还是你长大后的古灵精怪触动我的心房，我一直，一直很想让你当我的新娘。”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不怕，不怕任何人抢走你。我让你独自一人闯荡江湖，自己却做着自以为对你好的事。为了查出你的身世，我竭尽全力，奋不顾身。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出了你的秘密，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我却没办法，没办法把你带到你的父亲面前，让他认你。”孟修有些哽咽，握着女子的手更紧了。
“想不到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好后悔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后悔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你，后悔在你遇上困难的时候没办法挺身而出，我更后悔，没有早点对你表明爱意……”
“师妹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答应我爹的请求，当一个不孝的儿子，也不愿意失去你！”孟修轻轻拥住女子，好一会，才放开她。
“现在，我们该去拜堂了。”孟修再度牵起她的手。
女子的手想往回抽，却被孟修抓得死死的。天色渐暗，女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路，险些被门槛绊倒，孟修干脆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喜堂走去。
“来，跪下，我们拜天地。”孟修扶着女子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自己也跪了下来。没有主婚人，没有来宾，没有侍从，没有鼓乐，孟修自个大喊：“一拜天地！”
孟修拜了下来，女子却没有。
一阵抽泣声从红盖头里传来，女子的身体微微抖动。
孟修看了看女子，把她扶起来，让她转个身，面对门内的座椅，座椅上摆着两个灵位。孟修再度跪下，大喊：“二拜高堂！”
女子依旧不拜，抽泣声更大了。
孟修又将女子扶起，让她面向自己，他对着女子深深一鞠躬。
“夫妻对……”
“我不是你的师妹，我不是祝凤仙，我不是！”女子突然扯开红盖头大喊，哭声掩盖了孟修的声音。凤冠下露出忘忧梨花带雨的脸。
“我知道你不是。”孟修淡淡地一笑，“哪有新娘子自己揭盖头的，来，我帮你盖上。”孟修把被扯落的红盖头拾起，为忘忧盖上。
忘忧拉住孟修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忘忧咬着嘴唇，“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是你要娶的人，你还执意要拜堂？我不会当仙儿的影子，我不会！”
孟修一阵苦笑，“我不是要你当仙儿的影子，我是真心想娶你。”
“为什么？”忘忧杏目圆瞪。
“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也知道我永远娶不到她。我还知道你为了左家少爷愿意出卖你的一切，包括身体。与其让我们得不到心爱的人而闷闷不乐，何不将错就错，在此隐居生活？”孟修抓起一坛酒，拼命往嘴里倒。
“你不怪我？”
“我不怪你……或许，我还要感谢你。我知道，师妹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忘忧也拿起一坛酒，坐在孟修身旁，与他一同喝了起来。
转眼间几坛喜酒，已被喝得精光。忘忧双颊通红，孟修也双眼迷离。两个人倒在桌边，互诉衷肠。
“忘忧……忘忧……你是个好女孩，可惜你不是她。当我握住你的手时，就知道……你不是她。呃……”孟修打了个饱嗝，抓抓发红的脸。
“那你……那你干嘛不拆穿我？”忘忧笑得极为妩媚。
“那……那是配合你，呃……你那么辛苦把他们送出去，自己却不走，不就是想拖住我吗？我……我就成全你，呵呵……”孟修傻傻地笑着。
“对……对不起。”忘忧低着头，有些伤感。“我……我好喜欢他，我必须……必须帮他。”
“算了……算了。呃……都……都过去了。是我太自私，仙儿应该……呃……她应该去找生父和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那你明知道我不是，怎么……怎么还对说那些话……你，你明知道她听不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孟修突然大笑起来。“哈哈，那是因为……因为……因为我在她面前说不出来……别，别老说我，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留住他呢？”
“你知道吗？”忘忧又喝了一大口，“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过。我知道他的过去，他……他和我说的过去，都不被他纳进心里，包括……包括我……”忘忧有些黯然。“仙儿是第一个……第一个……不，是唯一一个让他失常的人。以前他多受伤，都不会表现出来，只有仙儿……仙儿……我要他幸福，他……他幸福，我就幸福……我……你明白不？”
忘忧语无伦次地说着，似乎回想起美好的过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你……你知道不？”她拍拍身边趴在桌上的孟修，孟修没有回应。
“我很早……很早前就喜欢他了……我真的，很喜欢他。”一股睡意袭来，忘忧也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月色透过乌云，照射在别院内花圃中大树树枝的间隙中，留下斑驳的影子。
今晚的月色，似乎特别亮。
洛阳城内，来福客栈。
祝凤仙微微睁开双眼，微弱的灯光让她不禁皱起眉头。看着眼前并不熟悉的摆设，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里是哪里？自己怎么会睡在这？
呃……
她只记得，当天她要起床煮饭，被忘忧姐姐按回去睡觉，吃了早餐后，她就觉得很困很困，眼皮一直睁不开……
然后就到这了。
祝凤仙撑起身子，头微微地疼。她感到一阵无力。
借助微弱的灯光，祝凤仙隐隐约约地看到，在她的正前方，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在趴在桌子上酣睡。
祝凤仙准备下床，双脚刚下地就觉得一软，摔倒在床边。
“你醒了？”浑厚的男声传了过来，熟悉的身影站起身，为她点亮蜡烛，来到她身旁。左临笑吟吟地看着她，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你有点发烧了，再休息一会吧。”
“发烧？”祝凤仙摸摸额头，好像真的有点头晕，听着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祝凤仙扁扁嘴。“我饿了……”
“你乖乖地在这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左临溺爱地帮她掖了掖被子，走出房去。
过了好一会，在祝凤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左临才慢吞吞地端着一碗大粥进房来。
“好饿哦……”祝凤仙看着碗里的海鲜瘦肉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左临在她身后，拍拍她的后背，叮嘱她慢点吃。
直到碗沿被祝凤仙舔干净后，她才满足地打个饱嗝，躺回床上。
“好吃吗？”左临将碗放回桌上，将面布浸湿，敷在祝凤仙额上。
“嗯……就是有点淡。”祝凤仙舔舔嘴角，回味着之前的美餐。
“哦……那我下次多放点盐。我去换水，你好好休息。”左临端着脸盆出门。
咦……他说下次多放盐？难道……那粥……是他亲手做的？祝凤仙抓抓头发，不会吧？他也会做饭？
困意袭来，祝凤仙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祝凤仙已经好了一大半。左临仍不放心地让她在床上躺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使病情严重。
第三天，祝凤仙已经能活蹦乱跳地下床走动，左临仍坚持让她在床上多休息。
第四天，祝凤仙仍捍卫她的自由，却还是被左临镇压，无论她怎么偷袭，都是以失败告终。
第五天……
直到第N天，祝凤仙乖乖地在床上躺着，毫无睡意，百无聊赖地缠着左临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左临也只好顺着她的意。
“南宫临？我们怎么会在这？”祝凤仙躺着床上，揉着偷袭左临不成，反摔下床去撞青了的膝盖，撇撇嘴。
“是忘忧让我带你出来的。”左临拉过祝凤仙的腿，架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揉搓着。
“忘忧姐姐？她为什么要你带我出来？我师兄呢？”祝凤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帮她揉腿的男人。
左临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不是你让忘忧请我带你出来的么？”
“怎么可能！”祝凤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一直在昏睡，而且，你见过有人求你将她带出去，先把自己迷倒么？难不成横着出去比较容易？”
“对……呃……难道是……”左临揉揉太阳穴，自己竟被忘忧骗了？！
“那我要回去了。”一想起当日左临与忘忧亲密的样子，祝凤仙不由得怒火中烧。
“等下，你要回去？”左临拦住她的去路。
“当然，我要去问忘忧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你不知道忘忧的用意？难道你比较想回去和你师兄成亲？”莫名的怒气直冲脑门，左临气呼呼地质问道。
“成亲？”祝凤仙停了下来。对了，忘忧姐说特别的节日，原来是她和师兄的大喜日子！祝凤仙瞟了一眼左临，她不想回去成亲，可是……
“那我更要回去问清楚。”对，她要回去拒绝师兄。
“你……”左临一阵头疼。他一直想不明白，祝凤仙为何要先迷倒自己，然后让忘忧请他把她带走。现在才知道，分明是忘忧怕自己不肯，先下手为强。忘忧是为了他们好，希望他们远走高飞，而她！她居然要回去！这一回去，不就使孟修更加确定是忘忧搞得鬼么？
“我不许！”他好不容易将她从别院里抢出来，又在山上绕了那么多的冤枉路才走出来，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说要回去！左临紧紧握住拳头。
“你不许？哼，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南宫临，你是我什么人？”祝凤仙也被激怒，大声地吼回去。
“我是你什么人！”左临近乎失去理智，“我是你什么人？呵呵呵呵呵，孟修说，我是你哥，他说我是你亲哥！”
“什么？”祝凤仙跌坐在地上，“你说什么？”
“这个，原本是想留给你，然后我悄悄地走。没想到忘忧把昏迷不醒的你带过来，让我把你带走。我本不想的，因为那天我向你吐露心迹后，你仍执意要与你师兄成亲，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从没喜欢过我，我只想悄悄离开。可是忘忧说，是你叫她那样做的，我以为，我真的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哈哈哈。”左临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便独自一人扬长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祝凤仙。
怎么会这样？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祝凤仙瘫在地上，擦擦已经溢出眼眶的泪珠，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他向她表明心迹？什么时候？他没有说，他从来就没有说他喜欢她！祝凤仙努力回想，从飘香院到酒楼，再到花圃那晚，他从头到尾都没向她表白过，何来表明心迹？
祝凤仙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说他是她哥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她从小没爹没娘，唯一的亲人就是师傅和师兄，她哪有个哥哥？从哪冒出个哥哥？她喜欢的人，怎么会成了她的哥哥？
到底是哪里错了？祝凤仙虚弱地回到床上。睡觉吧，睡醒就没事了，现在肯定是噩梦，肯定是在做噩梦……
祝凤仙再次睁开眼睛，已是艳阳高照。
肚子不争气地直叫，她便吩咐店小二弄些吃的先填饱肚子。
督见放在桌上的信封，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怎么就不懂呢？她不想背着一个逃婚的罪名与他在一起，所以她必须回去，回去解除婚约，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跟着他，他怎么就不了解她的心呢？
还说什么早已对她表明心迹，他要是早点告诉她，她就会早早地拒绝师兄，也不会弄得如此田地。
这个笨蛋！
回想起昨晚与他的争吵，他的无理与绝情，祝凤仙恨不得捶他两拳。他怎么可以那样说她？她是女孩子，难道要她向他表白？
还说他是她的哥哥……
祝凤仙愣了愣，对了，他还说他是她的哥哥。
那么……她就不能爱他了？
痛楚一阵一阵地袭来，她的心，她的头……她的一切一切，都痛苦难当。
为什么等她知道他的心迹，她就要面临这样的难题？
哥哥？她以前多希望自己有个家人，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家人！
可是，现在她不要了，她不要！
她不要她深爱的人当她的哥哥！这是何其残忍！
那个信封，就躺在桌上，此时此刻显得十分碍眼。祝凤仙想打开一看究竟，却又怕自己没勇气承担。她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又不想知道得太详细。
将信封翻来覆去地摆弄着，终于忍受不了好奇与期盼的双重煎熬，拆了开来。
一张信纸滑入祝凤仙手中，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信是这样写的——
仙儿如晤，知汝即临大婚，本应携礼恭贺。而今冒昧致书，不辞而别，实有万般无奈，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临近日获知，尊师兄曾四处寻觅汝生父下落，稍有眉目，邀临一同探查。尊师兄明言，汝之身世牵扯一旷世奇布，名为“凤麟”。当日汝被送至尊师处，尊师辨认此布乃若干年前打造，赠至七王爷之礼。临身有一宝盒，名为“麒凰”，与汝之凤麟图相配，乃七王爷当年赠父之物。
临测汝乃当今七王爷遗失之明珠，不料尊师兄陷吾父于不义，妄加断测，声称汝乃吾父之女，临之家妹。临不胜恼怒，特此一别，即日返京，以求家父之解惑，为汝寻回亲父，洗脱吾父不义之疑。
另，临隐实姓左，化为南宫，实为行走江湖之便，无心欺瞒，抱歉良深。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特此问候，不胜依依。
署名，左临。
原来，他就是左家公子，左临！
祝凤仙将信反复看了两遍，又喜又悲。喜的是他说他与她是兄妹，全是师兄的说法，并未得到证实；悲的是他直至离开，都为说过他喜欢她。既然从未表达，为何又指着她知道他的心却不领他的情？
看来，她是非回去不可了。
祝凤仙顾不得吃饭，急冲冲地出门。
屋顶上的左临丧气地跌坐下来，她看了信，知道了实情，却还是选择回去……
原来她……始终未曾爱上他。
孟修与忘忧虽未成为正式夫妻，依旧各自在左右两厢房居住，却过着寻常百姓家男耕女织的生活。孟修在花圃中开辟一小块地，买了些蔬菜种子种植蔬菜；忘忧也陪着孟修一起栽种果树，鲜花。两个人的日子也过得十分舒适与充实。
这天，忘忧陪着孟修在花圃里除草时，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孟修站起身，闭眼静听，转身对忘忧说道：“恐怕是师妹回来了。”
话音未落，祝凤仙便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大声问道：“师兄！南宫临说的是真的吗？”
“仙儿？”忘忧很是吃惊，感叹于孟修的听力，也想不到被她设计送走的祝凤仙会重新回来。难道……仙儿和少爷闹翻了？
“忘忧姐姐，师兄，我现在有一堆问题，请你们告诉我真相好吗？”祝凤仙抓抓头发，她从客栈里出来后，便打消去找师兄的念头，改往京师，想找七王爷与左翁当面问清。奔跑四五天后才突然想起，王府并不能随便进出，自己又和南宫临闹翻，而且自己对事情始末又不了解，无奈之际，又调转马头来到洛阳城外找师兄。她似乎，越来越在意南宫临的想法了。
“好。”孟修很干脆，领着她往花厅走去。师妹长大了，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各人坐定，孟修先开口问道：“你想了解什么？”
“我……”一堆问题塞在脑里，祝凤仙竟不知从何问起。
“先喝茶吧。”忘忧奉上热茶，俨然像个女主人。
祝凤仙小啜一口，放下茶杯问道：“师兄，南宫临是左家少爷么？”
“是的。”孟修面无表情，想不到师妹想问的第一件事，竟是那个左少爷。
“啊……”祝凤仙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真的是天下第一商的独子，那她这个连亲生爹娘都没见过的小丫头，怎么配得起他？
“那……我的身世……”一想到南宫临，不，是左临，一想到他说自己是他的妹妹，她的心一阵痉挛。“我真的是左家的女儿吗？”
孟修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许久，孟修才挤出一句话，“我也不太清楚。”
“什么？”祝凤仙此时的嘴巴，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你为什么对他说……我是他……妹妹？”
孟修依旧不说话，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忘忧送上来的甜点。
“师兄……”祝凤仙知道，师兄不是那种会说大话的人，他这样做，肯定内有文章。
“据我所知，左老爷在乡下时曾有过个女儿，后来便不见踪影。而且，左老爷到京城前也和七王爷有多次交集。我只是猜测，你就是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孩，至于为何要与左少爷透露却不挑明，师妹，你真的不懂？”
祝凤仙使劲地摇头。这些猜心游戏她要是能懂，就不会不知道左临对她也有意思了。
“原因有二。”孟修嘴角浮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一来，只有左临才能自由出入左府，也只有他能问个明白。我们是外人，更何况还曾大闹他的后花园，不适宜出现。”
“对哦，会被抓的。”祝凤仙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孟修不禁哑然失笑，他这个师妹，有时古灵精怪聪明得不得了，有时却迷糊地什么都想不通。
“不止会被抓，左老爷若认出你们，恐怕不会对外人说实话。”忘忧好心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
“二来，我想看看左临的心。”孟修接着说。“也想给他个提醒，毕竟这种可能现在还没办法排除。”
祝凤仙原本雀跃的心，一下子有跌入谷底。师兄说得没错，这种可能，还未被排除。
“那……凤麟图和麒凰盒是怎么回事？”记得左临在信中提过，也记得师兄要找的是书，怎么多出这么多东西。
“师妹还记得，那时我们在京城，你帮他偷的盒子么？那时被我拿走，又送了回去。”
“嗯……记得，那时南宫临，不，是左临，脸都绿了，哈哈。想不到师兄还会整人。”回想起与左临得初次相遇，祝凤仙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那个便是麒凰盒。只是当初我不确定，毕竟没有钥匙打开，所以只能还回去，暗中观察。”
“师兄那时候就知道那个盒子的秘密？”祝凤仙瞪大眼睛，师兄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那时候，无法确定，所以把你带到杭州后，我又回京城调查了。”孟修那时回京城，原本是想找左临谈谈，却发现他已离开京师。无奈之际，他只能回杭州找师妹，却意外地发现，左临也来到杭州，还与师妹见过面。于是，他便放心地将师妹留在飘香院，自己再返京师寻查左翁的底细，竟被他挖出这么一段左家的过去。
“那……那南宫临，不，左临，为什么会说我是七王爷的女儿？”该死，喊南宫临喊习惯了，一下子改不了口，祝凤仙皱着眉头。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们边吃边聊吧。”看着忘忧准备的一桌丰盛的晚餐，孟修肚子里的贪食虫一下子全涌出来，这些天吃惯了忘忧煮的菜，竟发现自己吃不下别人煮的。看来自己越来越依赖她了。
祝凤仙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也毫不客气地大口吃着，把忧愁暂时置于脑后。
用过晚膳，想着师兄所说的将有关左家与七王爷的渊源，祝凤仙看着手上的凤麟图，陷入沉思。
师兄说，她的爹爹肯定是七王爷与左老爷中的一个，那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拿着这个信物去京城问个明白。
可是，问明白了又怎样呢？倘若她是郡主，她的婚姻大事肯定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倘若不是……那她与他……
一想到左临真的有可能是她的哥哥，祝凤仙就觉得一股气梗在心里，吞不下呼不出，难受得很。
“仙儿，还没睡呢？”忘忧笑吟吟地进屋，坐在祝凤仙身边。
“嗯……”祝凤仙垂头丧气。
“仙儿，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既然这样，就不必去想了。”忘忧倒了杯水，递给祝凤仙。
是啊，忘忧姐姐说得对。既然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要去弄清楚，至于左临……祝凤仙心里暗自叹气，他和她还怄气呢，还是不想的好。
“仙儿，你没有话问我么？”忘忧笑眯眯地看着祝凤仙，这个小妮子，就是不会藏心事，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真是可爱！
“对哦……忘忧姐姐干嘛把我送出去？”
“你连成亲的日子都不记得，不送出去，难道让孟修强娶你？”
“那干嘛要将我迷倒啦？要是那个南宫……呃，左临对我图谋不轨，我的清白不就全毁了？”祝凤仙一脸娇嗔。
“少爷不是那种人，而且你也未必会走。”忘忧一脸无辜。
“你……你不是喜欢左临么？”
“我是很喜欢他，近乎崇拜，却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以前喜欢少爷的惜儿已随着怜儿一同赴黄泉，现在的忘忧，只希望少爷过得好。她是个误堕红尘的人，不能给少爷幸福的。更何况，少爷要的幸福，只有仙儿能给。
“啊？那……那你说，我要去左府么？”这才是祝凤仙得结症所在，她才不在乎为什么被送走，她比较在乎能不能爱他。
“仙儿，按照你的心去做，不负天地，不负良心，便可。”忘忧帮她掖了掖被子，退出房去。与仙儿这一聊，她才发现，她心中一直牵挂的男人，不止少爷一个。
“按照心去做，不负天地，不负良心……”祝凤仙一直重复着忘忧的话，是呢，既然心想知道，就去面对好了，纵使他真是她的哥哥，她便走得远远的，相忘于江湖。以后老死，也是个有家有亲人的鬼。打定主意，祝凤仙安然闭上眼睛，明天就起程去京师，不管怎样，她都想再见他一面。
六月的窄萼凤仙花，开得格外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