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笙被禁了足,思冉宫上下各个都道皇帝是个狠心的,不说别人,只看采栎,大有跑去皇帝面前撞柱以示主子清白的架势。
只有宛笙自己知道,皇帝是为了她。
可大多数事情,尤其好事为甚,若只有自己知道,旁人都不这么认为,自己也会失去信心以为没有这回事。
这不,皇帝已经好些天没来思冉宫了,过去天天都来,虽然从不过夜,却也是固定的,每天定来陪她说说话,有时得了稀罕的好东西,哪怕是水果糕点也会亲自送来。这样的冷落……连宛笙自己都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两世为人,很多事情她比真正在宫里呆过好些年的宫女太监还明白,她知道皇帝护着她,知道不来是怕皇后来找麻烦,知道任何人不许探视是因为能来探视的都是些心怀不轨的……她什么都猜到,什么都想到。
可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上辈子她还给最好的朋友写过绝交信呢,那时候她才刚上初中,只因为朋友给别人帮腔,两人一起笑话了她。那时她不知哪里冒出的满肚子火,全都发在了朋友身上,她不擅长吵架,就写了封绝交书。
现在失落的感觉就和当时差不多。朋友拿到绝交书后有足足两天没有理她——不是不理,只是不主动说话,让宛笙自个难过去。
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都特别后悔,不只是因为当时的姿态太傻缺,也是因为这个姑娘后来成为了她为数不多的真正很不错的朋友之一,即使是告别了上一世,她也总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安好。
算起来,和刘彦……也算是朋友吧。
不,也算不得,说起来只能算是很聊得来。当然,刘彦是这**里唯一一个犯不上去害她的人,可是……在这里,等级就是等级,不能僭越。
她总是知道,无论心再相似,位置也是不同的。
禁足思冉宫的这段时间里,刘彦一次也没有来过。长日无聊,宛笙叫采栎去内府要了菜籽来,前两天刚种下了,现在连个芽都没看见,但宛笙爱看,整日在廊下盯着,一盯就是一天,好想能把菜苗盯出来似的。
皇帝有留在这里的几本书,宛笙都看过了,有些字和汉字是不同的,但大多一样,能看懂意思。那基本都是战策和列传,宛笙看了很多遍,想从里面找些自己曾经看过听过的故事来,可一件也没有找到。
战策都是些使用的策略,和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什么的都是名称上的差别,内容却大同小异。而列传却不同,有游侠传,文臣武将传,外戚传,里面的人宛笙一个也不认得,故事也未曾听过。
外戚传里,就有现今的太皇太后,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话,说太皇太后郑氏,年幼聪慧,出生时天上有祥云作凤凰状,十三岁入宫为家人子,贤良温婉,有母仪天下之德——不管是不是这样,都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史书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谁还会记着一个疯疯癫癫弃置冷宫的歌女呢。
宛笙看着院子里翻松的土,忽然惊觉自己比刚到这个世界来时变了些。那时候的自己刚来到这里,不知该信谁,无依无靠,脑袋时刻是别人的囊中物。她会害怕,却从未灰心过,她想和目前认识的人,采栎,刘彦,还有其他三个侍女夏至,夏伏和夏末好好相处。她总抱着些英雄主义的幻想,她觉得她与别人,会是不同的。
许是从小到大美国电影看多了,处处都觉着自己可以扭转乾坤,改变世界。
夏天快要过去了,几场雨过去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却还是闷得人发慌。连蝉们都像是知道大限将至,尽着仍在夏天里多嚎两声。
这个时候,大公主却来了。
皇帝一个人坐在案前,身边没有随侍的宫女宦官,只有苏常站在下面,手里那片刻着药方的竹简却被他攥得汗湿。
皇帝没说话,苏常也不敢多说。这药方是冲着谁去的皇帝和他都了然,药理猛得吓人,若是真让那卫姑娘吃下去了……皇后这些年大有长进,手法毒得连皇帝也要唏嘘一二。苏畅偷眼瞧了瞧皇帝,皇帝眼里没有多少愤怒,却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来。
苏畅暗暗摇了摇头,罢了,皇帝的心思哪是他能揣测到的?他跟着皇帝这么久,却从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人。他从不刻意隐瞒,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总能表演出他需要的形象,只怕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演戏吧。
苏常上了盏茶就退下了,他还要吩咐人往思冉宫送些点心瓜果,若是再晚些,皇后从太后那里回来,叫她知道就不好了。
哪知才刚领着身边一个小黄门去了,便听说皇后的贴身侍女惠馨才进去,没过一炷香就出来了。正叫人出来就见夏伏迎了出来。
宛笙正坐在廊下看着书发呆就听见外面说,苏常苏公公过来了。
“请进来吧。”
苏常穿着一身大红服制,戴着宦官的尖帽子,若不这么穿只怕没人认得出他是个宦官。
“姑娘,您进宫一年,不曾听闻**诸事,怕是不大好。”苏常本想说得更委婉些,见宛笙无动于衷便明白了,讲得太过隐晦,她怕是不懂。“姑娘,您想想,前些日子是不是中暑了?”
“是啊……怪难受呢。”
“正是,姑娘那不是中暑,而是有人给姑娘下了药。”苏常看了看宛笙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觉着实在不必说了。这些事,只怕编订成册配上插画她也未必能懂。
他想起家里的小妹,若是小妹还活着,也有卫姑娘这么大了吧。
不,兴许还要大一些,他那妹子可比这卫姑娘机警得多。想着他才退出去吩咐了夏伏,叫她把皇后差人送的东西都倒掉烧掉。
宛笙仅仅盯着苏常刚刚关上的殿门,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起码。她独自承担的东西,那人知道,而且在忧心她。这就够了,比千言万语都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