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笙心下一悚,猛地抬头,却砰地撞上了那人的下巴,两个人都痛得弯下腰去。宛笙抱着头,皇帝捂着嘴——他咬到了舌头。
一痛之下震惊减了不少,心里弥漫开的恐惧感却占了上风。
皇帝不是傻子,这么有特征的味道宛笙能闻出来,他一定也早就知道了,这东西的用处只怕身在宫中的人都会知道,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要么是皇帝有意为之,采取计划生育政策,要么…也指不定是件对付人的东西。
是麝香,是麝香。
“你这心狠手辣的女人…”皇帝终于叫出声来——舌头短一截的声音,挥退冲上来的侍卫,捏住宛笙两腮“你这是要谋害朕么?疼死了…你还瞪人…你再瞪一下试试!”
“唔…”宛笙被制住动弹不得,也讲不出话来,咬肌酸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盯着皇帝,有些害怕。她低不下头,却也看见地下宫娥宦官跪倒了一片。气氛凝重。这皇帝是怒了。
她并不了解历史,但她知道,惹了皇帝是会死人的。
这天子之怒…
“现在知道痛了?”皇帝颇有些得意地问。
当然知道了…宛笙红着眼圈想。只怕待一会扒了她的皮去祭祖皇帝会更加得意,这个暴君…
“带朕去你那里看看。”看来皇帝的思维转变的很快,顺便松了捏着宛笙的手。宛笙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松了松。
那人用了暴君一贯的祈使句,不是老皇帝会用的“带朕去你那里看看吧…”,也不是小皇帝讨好新欢的时候会说的“带朕去你那里看看好不好?”而是…命令。
皇帝自顾自得上了步辇又招呼宛笙过去。
被他拉着手腕拖上步辇。
她才想起这是她的丈夫。而且是合法的,终身制的丈夫。他给她无上荣耀,却也可以随时杀了她。
宛笙禁不住一哆嗦,这老公也太恐怖了。
步辇太狭窄,宛笙感觉自己坐得格外僵硬,一只手指紧紧地勾住边缘的一块木雕。
和陌生人这样坐着可真是…宛笙的肩膀微微耸了起来。她不敢看皇帝,皇帝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眼里的沉稳和凌厉,却不只有二十多岁。身为天子的气魄,就把宛笙压下一头去。
皇帝比她坐得更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像个蜡人一样。
“你好些了?”蜡人忽然开口问道。
好啥?
“朕看着你…像是好些了。”皇帝侧过脸来看着她,眼神竟很是亏欠。
嗯…说起来宛笙这身子的原主是让他正妻整疯的,说欠…应该是算不上,但这亏,还是有的。可天子不是一般人,小三疯了与他何干?何况后院还有一堆子小三。
宛笙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好像看这一眼会掉她块肉似的。皇帝也在看她,那种淡淡的,不温不火地看着,那目光挠得宛笙心里痒痒的,直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皇帝,生得很是耐看,宛笙刚见到他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待到现在仔细一看倒是…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很是好看。眼睛不大,也不小,正好是不大得吓人又不至于小得猥琐的尺寸,上唇角向上微微翘着。
宛笙听说,相由心生,长得像是很开心的人,小时候就一定是常在笑的。
宛笙忍不住偷偷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希望不要比皇帝差太远吧。宛笙刚醒来就看过,自己的房里是没有镜子的,当时冶炼铜的技术不发达,刚刚宛笙看到大公主脑袋上还插着一根铜钗。
铜镜算是奢侈品吧,大概是不会给她这种地位低下的人用的。
说起地位低下…宛笙没有在之前醒来的屋子里见到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地位非常低下了。
宛笙有些发愁,在公元后的二十一世纪她就穷怕了,每天啃泡面,熬夜到凌晨赶稿,就为了挣那么点不及老板零头的稿费。宛笙又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累死在家里了,才穿越来这里了。
也可能是梦,从小到大宛笙的每一个梦都无比真实,以至于分不清梦和现实。
“其实你不该卷进来的,”皇帝看着宛笙道,“长姐只是在和阿娇斗气,她们从小就是这样,谁也不让谁。”
皇帝顿了半晌。
“真是不该。”他说。
说着看着宛笙。宛笙让他看得很是不自在——疯了的明明不是自己,却叫人这样看着,像是走在街上无缘无故就叫人逮去了精神病医院,百口莫辩。
宛笙很想说,我没疯啊。可看着皇帝的表情像是不由她这么说的。
有句话怎么讲的来着,一般疯子都说自己没疯。
宛笙也看着皇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皇帝嗤地笑了起来,“姮儿,你变了好多,你刚疯起来的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得,这疯子的名号倒是坐实了。
当个疯子也不错,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精神病倒是不用负法律责任,只要不惹毛了皇帝就没人有正当理由要她性命。宛笙心里偷偷笑了。
皇帝心里却是不爽的,长姐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无非是想借接这个歌姬的名义看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真疯还是假疯都是要领回去的,若是真疯,便给她好生寻个去处打发了;若是假疯,便要究她的罪责了。
看她这个样子,一定是真疯了。敢在自己面前不敬的,除了周亚夫,没有第二个人了。不过那个老匹夫…不说也罢。皇帝初见卫姮时是在平阳侯家里,在场所有的歌姬舞姬都是长姐的安排,他独带走卫姮,不只是因为她相貌生得好,而是瞧上了她的懦弱。
皇帝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勇士,他们来自与皇帝关系最亲密获罪敌对的权贵,他们带着满腔热血或是倾城美貌飞奔到皇帝左右,有侍卫,甚至妃嫔,有奉茶宫女…皇帝看在眼里,却也只能看着。
他又能如何?一个个拔掉是自然不成的,又会一个个地再长出来,不如盯好已经知道的。
而卫姮是最不足患的。
皇帝是不惧惮大公主的,那毕竟是他唯一一个同母的胞姐,长姐如母,自是不会害他,而太后,太皇太后,更是不用惧惮的。只是…这朝中掌权的女人太多了,难免被利用。
太皇太后是个伟大的女人,但在伟大的女人,也会衰老的。
“皇上,咱们到了…”宛笙小声说。
宛笙盯着眼前的宫室看了很久,走的时候被那宦官催得太匆忙也没有仔细看一眼,时候才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比其他地方差了好远。门面上是光鲜的,可一看就很古旧了,柱子雕花,可也有明显的裂痕。
皇帝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宛笙看见采栎远远地在天井里弯腰迎接——那腰弯得,标准九十度,比对宛笙有诚意多了…果然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可以叫我徐宛笙吗?”宛笙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徐宛笙的,”宛笙用手指在空气里一笔一划地画着,“徐-宛-笙,我叫徐宛笙。”
“好吧…随便你,称呼有什么大不了的。”皇帝端起茶盏浅浅品了一口,顿时脸就绿了,“这茶是谁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