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春迎就不怎么乐意服侍雨无忧了。丁冶大概是严厉训斥了她,她才委委屈屈继续出没在这里,眼睛却再也不愿意看雨无忧,而且变得举止恍惚,做事忘了这忘了那。她这个样子让雨无忧为难,她实际上并不需要人伺候,凡事自己来更方便。这一阵休息得不错,也许还有那兰翘汤的功效,她身体恢复得很好。偶尔运气,胸间都无不适感。她想过不了多久,可能就可以重练轻功了。
这院子小,日常进出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会和春迎遇上,她那张苦脸让她实在不好受。不过比起春迎,她更不想见到的是丁冶。那日丁冶窥见她的纹身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她是现代人,并没有迂腐的贞操观念,不至于哪个地方被男人看到就要剜去那块不贞血肉。但她也不是个随便的人,在朋友中,她甚至算得上保守,曾被人戏虐为嬷嬷。
更何况,这丁冶阴阳怪气,男不男,女不女,那不见得友好的眼神就带了双重的不舒服。
那天因为沐浴被打扰,雨无忧后来也忘了去挖桂花树下的白玉罐子。等第二天想起来,趁无人去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罐子了。她以为自己记错了准确地点,就把周围都刨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也许那个蒙面人前夜偷偷来取走了。这个院子人少,春迎和那个做杂事的婆子又住在另一边的下房里,轻功好的人想在此地来去,真是易如反掌。
那株桂花树则没有任何悬念地依然是落落寡欢无花可开的样子。
这谢家小院真是古怪。主人一定不知道,不然不会把半客半囚的陌生人拘到这里。
因为心口在运气时不再有不适感,她已经开始重练轻功。练功时间为每天早上天亮前和夜里众人就寝后。不能让看到,第一,他们会发现她练轻功利于逃跑;第二,他们还会发现她练的是翠烟山轻功,必定和翠烟寺有渊源。如今翠烟寺已被灭门(至少雨无忧看到的情况可以做如此判断),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竟然会其武功,解释起来,肯定百口莫辩。
前段时间没练,功夫退步了不少。脚步重得几乎要一步一个脚印了。现在练功时间少,一下子不太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这日午后,她睡不着午觉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打转。手边有两本诗书一点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心浮气躁。她信步推门出院子,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只挨到初秋的苦蝉时不时哀鸣两声。她信步走到小院门口,发现门竟然没关好,开了条缝。她还从来没出过这扇门,这诱惑实在大。她在门口探望了下,没发现来人,便将身子折了出去。
外面是个很大的花园,一条条满是落叶的白色石板路四通八达。路边有杨柳梧桐还有各式花果树木。她沿着一条两旁开满小朵紫菊花的小路走着,没多久就看到春迎立在路尽头一堵爬满牵牛花的墙边和另一个人说话。她怕被发现赶紧转身矮着身子小跑逃开了。
一口气跑到一个湖边,回顾无人,松了口气。她在湖边一块青石上坐下,见这湖一平如镜,湖面点缀着浮萍,还有些残荷在日光下静静地伫立。远处模糊可见对岸的气宇轩昂的房顶。这谢家一定非富则贵,或者又富又贵。丁冶借住在此,想必和谢家交情匪浅,不然谢蘅也不会连姓都不叫,直接“大哥大哥”了。哪儿都逃不掉那神奇的关系网。她轻哼一声。
歇了一会儿,她起身沿湖而行,一面欣赏湖边景致。虽是秋天,万木还不见凋零之势,这大花园花木品种齐全,大概四季都又开不完的花。她想起浴室里那盆白花,一直开着,从不见春迎浇水,一点不见枯萎,还真有些奇怪。自从她开始那浴室以来,她的被窝枕头就一直有股那花的淡玫瑰香,绕梁不绝,倒颇受用。边走边想,一路没见什么人烟,估计谢家人多半不在此居住,因此虽满园秋色却也略显寂寞。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假山旁,正待绕行,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话,她不由得止步。原想返回,但无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悄悄在假山后蹲下,且听有人在说自己什么。同时又无可奈何地想到自己偷听人说话不止一次,真可以冠“偷听帝”的称号了。
听到一个女生幽幽地说:“哥哥你确定雨无忧不是傩胡人吗?”是谢蘅。她平时说话爽朗,没想到此时这么温柔。
丁冶的声音响起来:“傩胡人肤色黝黑,她越来越白,不大可能是。”
谢蘅说:“我恍惚曾听闻有白傩一族?而且她行迹确实可疑。哥哥查清楚她的来历了吗?”
丁冶说:“那只是传说。再说吾朝只把黑傩定为奴隶。她的来历暂时还没查清。前段时间帮她祛病,没顾上。”
谢蘅略带醋意地说:“哥哥对一个犯人也这么周到。”
丁冶安慰她道:“犯人也是人么。吾皇当年远征,对待战俘那是相当仁慈。战俘用的饮食比自己军队的还好。我这也是上行下效。”
谢蘅没再说什么。
丁冶突然“嗷”了一声,伴随着谢蘅吃吃的笑。
丁冶似乎吃痛地说:“蘅蘅,你对哥哥好狠心。”
谢蘅嘤咛了一声,轻轻地说:“这回很轻,很轻。”象是在亲吻。
却没听到丁冶的半点声响。
谢蘅复又说:“哥哥抱紧我。”有些喘息。
此后一直是她断续的呻吟声。半晌,听她喃喃地说:“我不介意,哥哥。”
丁冶道:“不可以。我必须顾及到你爹爹妈妈。还有宝熏王。”
雨无忧心想,丁冶那么妖里妖气,举止又如虾鳝般无力,这谢蘅好歹也算个美人,怎么爱好如此奇特。
谢蘅有些生气地说:“只怕都是托词。哥哥顾及的是谢若吧。”
丁冶笑道:“总是吃这些不相干的醋。谢若不爱我。”
谢蘅从鼻子里哼哼道:“她不爱你,你爱她啊。说到宝熏王,你跟他也鬼鬼祟祟。我才不做那剩王八。”
丁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倒一点没有怯弱之气。但笑音刚落,他就咳起嗽来,声嘶力竭,似乎喘不过气来。
谢蘅着了慌,使劲帮他拍背,连声问:“哥哥没事吧?要我去取药吗?”关怀之情形诸于言。她对丁冶倒是一往情深。
丁冶咳了一会儿,笑着说:“蘅蘅你差点笑死我。这笔帐以后跟你算。”
谢蘅撒娇地“嗯”了一声,然后说:“这里背阴,湿气重,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里雨无忧忍不住又开始怀疑:“难道他们真的是我在翠烟山遇到的那对人?”不然也太巧了,她在现代社会从没有这么容易撞见情侣偷会,到大熙国来后却屡屡遭此奇遇。
“难道我是月老转世?”雨无忧摇摇头。月老只管牵红绳,又不助长偷鸡摸狗。
如果他们真的是翠烟山那对,而且去过西院以及落云洞,必定会知道她这个人,也在她住处翻过她的背包,对她的一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而当初在翠烟县衙门,丁冶是搜查过她背包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只是和那县太爷同认为她所带之物奇怪,才要将她“送往州府审问”,让朱义无可奈何。
然后她就被带到鹂州了。鹂州就是州府所在吧。难道丁冶丁大人就是这里的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