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早晨，我最后一次帮着杨渥整理行李。这是我的习惯，因为耐不住寂寞，所以总是喜欢找很多的事情做，整理杨渥的东西便是我平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也是只有我做的事情。
只是我整理了这么久，却从来都不曾见到过这两件东西。
我在箱子里竟然看见了那片枫叶。那片枫叶上，写着一首诗：流水何太急，春宫近日闲，殷情谢红叶，好去到人间。那是我的题的诗？！而那片枫叶的旁边，竟然放着两只不一样的鞋，那是我的鞋子。
那两只鞋，是一年前，我初遇杨渥时，用它们来打他的鞋子。
可是……为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这两样东西，不断的想，希望能够猜出些什么，却始终不能。
“夫人，要启程了。”家丁突然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好，就来。”
我匆匆的又用衣服盖住了那两件东西，应了一声后，便关上了箱子。
后来，关于那枫叶，关于那鞋子，我终究是没有机会问清楚。
我们回了塞外，回到了那个缺少了繁华和秀丽的地方。一回，便是两年。
期间，曾听闻京中传来消息，说是昭仪公主终于选中了自己的驸马，却不是公孙贵族，而只不过是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儿子，一个呆呆笨笨，终是难成气候，又比公主小的男子。这件事让京中喧嚣了好一阵子。
然后是平静。
我以为我一生都不会回到那个繁华的地方了。直到我突然收到了京中不知是谁向我发来的消息：王爷府，兰娘娘，铃兰，病逝了。
收到信的那一日，我正在营中为将士们诊治。在军中四处的走，所以拿到那封从京中寄过来的信时，已经有些晚了。
信件是凌聪为我带过来的，他说是顺带着为我带来的，但他说这话时有些喘着气儿，我想，他应该在这营中找我有一会儿了吧。我打开信封，才看了两三行，便一瞬间煞白了脸色。
“阿满？出什么事了？！”大概是看我的面色奇差，凌聪有些担心，便在一旁开口问道。
我捧着那份只写了寥寥数字的信件，一行清泪，便留了下来。
杨夫人：
兰姑娘病逝了。
铃兰……
……
我启程，再一次的回到京城。
路上，塞外的广阔渐渐变得娟秀，繁华了起来。房屋开始密集，景色就像是被春雨冲刷过了一般，透着清明，细致。
这次回京，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但杨渥还是陪着我一同来了。一路上，杨渥一直都照顾着我，对我极好。其实这两年中，杨渥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心里的那个心结，却是一直都打不开。虽然我不曾说什么，虽然我不曾做过什么，但我知道，两年前的那些事儿，我一直都不曾忘记。也难以去忘记。
我和杨渥相敬如宾。却是太有礼节了，所以反倒是让人看着不舒服。
我试图改变过，却不能……
一路上，我看着一旁不断变化的风景出神。
这里，京城，一个我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了的地方。曾经，我在这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渡过了自己十几年的光阴，和一个叫铃兰，同我一同长大，如今却已经永远离开了的女子。
如今，我又回来了，那个曾经与我一同长大的女子，却已经离开了，无法回来。
杨渥来了京城，便定是要去皇宫朝见皇上。但我不愿意去那里，相对于那个奢侈的地方，我更想要快些去王爷府。于是第一日，我便和杨渥分开，他去了皇宫朝见皇上，我则去了九王爷的府上。
两年不曾来过了，府上几乎没有怎么变过，依旧是那些东西。只是王爷府里带着一丝的惨淡，但却也只有那么的一点点。
那一点点的惨淡，少的让我甚至不敢想，究竟，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女子？这个王府之中，究竟是否真的有人，为了这个叫铃兰的女子的逝去而感到过悲伤。这个曾经满怀着希望，捧着枫叶题诗的女子。
铃兰已经入葬，我最终都没有能够见她最后一面。我没有能够在王府的正厅中找到铃兰的灵位，只是到了一个小小的偏房之中，看到了铃兰那最后的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原来，她满心欢喜的嫁入了这个王府，最终，却只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连灵位都无法摆在那个地方，只能够在这个黑黑的小屋子里面。
幸而，那里还是有人陪伴的，不至于太寂寞。
原来，九王爷最终，都不曾将铃兰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人吗？
我在铃兰的灵位前上了香，便离开了。
走出房子的时候，我看见了九王爷，他依旧是那样，清秀好看的眉。那是和杨渥相似的眉眼。他唤我，小满。
我突然想起了成婚的那日，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当初你为了逃婚，竟躲在了军营之中。你做我的小妾，便这么委屈吗？”
我看着他，竟然想笑。我对他说：“九王爷，还曾记得您在小满成婚那夜所说过的话吗？您说‘你做我的小妾，便这么委屈吗？’那日小满不曾回答你，今日小满便回答你罢。九王爷，小满庆幸，自己爱的人是杨渥，自己嫁的人也是杨渥，不是你。当您的小妾，真的很凄凉。即便小满终身不嫁，也断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顾小满！”
……
我最终都不知道铃兰究竟是为什么死的，只看到了她的孩子，还不满两岁，被奶娘抱在怀里，是一个，男孩啊。
“小满，你说，我肚子里的宝宝，回是男孩，还是女孩？”
“但王爷定是希望是个男孩。”
……
我问奶娘，孩子叫什么名字，奶娘告诉我，小王爷叫李逸古。
逸古？逸古？忆顾……
我看着他，对他说，我是姨娘。
我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个姨娘。我只想这样对他说而已。
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丫鬟，面容之中带着点熟悉。见了我，她朝着我淡淡的一礼。
“多谢夫人能来看望兰姑娘。”如今她穿着的已不在是那身水色的衣裳，但她的面容我却是记得的。那个曾经守在铃兰身边的丫环。
你看，铃兰，原来，这个世界上记得你的人，不单单只是一个我。
她的面上挂着的笑容，如清风，浅浅淡淡。
“请你照顾好小少爷。”我对着她说道。“若是小少爷今后有了什么难处，记得到塞外找我，若能帮上的，小满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夫人……”
我看着她，突然脱口道：“小少爷还这么小，请你，保护好他。我便将他，交给你了。”
她淡淡的笑道：“小少爷是兰姑娘的孩子，即便是舍弃了性命，奴婢也定会保护好小少爷。”
“多谢你了，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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