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这支金镶紫瑛珊瑚坠子怎么样?我且给你戴上试试?”澜玉斋内,碧儿正拿着一对耳坠望着玉簪,心里暗暗道,这一天终究是来了,眼前的美人面若芙蓉,打扮的如此华丽。
玉簪并不答话,抬头向那菱花铜镜里的自己看去,只见头上一顶累丝金凤凤冠四周镶着各色宝石点缀其间,金凤嘴里吐出几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流苏垂了下来,刚画好的黛青眉如罥烟般淡然飘渺,她是极喜欢黛青色的,如今画了娇艳深红唇妆,越发显得美艳动人。
只是这空空洞洞的眼神将一切都黯淡了下来。玉簪呆呆坐在一旁任由碧儿打扮,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已到了酉时一刻,玉簪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碧儿道:“可是快到了吉时?”
碧儿打起帘子看了看外面说:“可是要到了,外面迎亲的女官都站在廊上,要等着进来接小姐过门呢,昨儿听老爷说今日酉时三刻是吉时,可是没多久了”
看看外面,果然一对人马手里捧着各式礼盒,有绸缎丝锦,各式首饰匣子,时令蔬果,鲜花盆栽,更有上等毛皮布料,野味山珍,不一而足。碧儿连连称赞,感叹不已。
玉簪淡淡一笑,默不作声,今日就要离开家了,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她有些迷茫不知所措,看看纱窗外昏黄的淡月,现已悄然升到枝头,四下寂静无声,唯有虫鸣不断,打乱了暗夜。
舍不得又怎样?过往种种一幕幕从脑海里流淌,如水逝去,如烟散去,如风飘去。留给她的终究是这春末的一支酴醾,颓然落地,连一点声息也没有,静的让人窒息,碎的如此彻底,这痴心,这情意,也都成了枉然。
这时,外间的帘子打开,一个着朝服的女官进来禀告:“吉时已到,还请姑娘入轿”说着,碧儿便将大红喜字牡丹盖头盖在玉簪头上,扶起她胳膊出了屋。
转过花厅,碧儿见四周披红挂绿,一派热闹,好几处地方都燃起了烟花,好不绚丽璀璨。四周都是府内来往的达官贵人,此刻正翘首期盼着新娘出现,待到了正厅,见堂上着吉服的正是前日来下婚帖的胤禛,便将玉簪引过去,退到一边。
两人跪拜了高堂上的张玉书,奉了茶水,玉簪一番不舍之后,便由着胤禛,还有随行的命妇女官一行人徐徐迎了下去,待出了府门,坐上红缎帏銮仪卫备彩舆,直奔西城的雍王府邸。
碧儿跟在彩轿的旁侧,看着周围侍从步履沉沉,各自手持八角仕女宫灯低头缓行,不由得一阵紧张,又想到此刻竟然是玉簪嫁往王府的良辰吉日,更觉得如同隔世,日子这么快就让她成了另一个身份,真是让人感叹。
很快,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雍王府外,彩轿停稳后,碧儿扶着玉簪下了轿,由随行的命妇搀着进了门。但见府内灯火璀璨,丝竹管弦唢呐吹打之声甚是热闹,待到了正厅,两人拜过天地,行了合卺礼之后玉簪便被几个妇人搀着引进了婚房。
碧儿倒是乐得清闲,一路跟在后头,左看看右瞧瞧,叹道‘果然是王府,就这曲折幽深的滴水檐就够走上一会子了,过了几道门房,才到了彩灯摇曳,红绸飘飘的婚房。
几个妇人将玉簪领进门笑吟吟道:“夫人这就到了,你且在这里坐坐,待会子老爷行过酒了就会过来”说着,便顺手关了门退了出去。
玉簪一番行礼早就体力不支,晕晕地坐在床沿也不敢吱声,透过丝绸盖头,依稀能看见四周红烛摇曳,灯花直往上窜,映入耳内的则是绵延悠长的乐曲之声从远处传来,忽近忽远,听得真切。
碧儿坐在一张圆桌上,拿了一个犀牛角杯倒了盅茶吃了起来,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惹得她直咽口水。玉簪隐隐瞧到了便说:“可是饿了,你别拘着自己,快拿了些自己吃好了”
碧儿一听很是开心,挑了块最爱吃的莲蓉松子糕喂到嘴里,尝了一口便说:“果然是好的,这王府里的点心糕子果然就是不一般,又问道‘小姐,要不要尝尝看之类的话’玉簪并不言语,只将盖头掀了掀舒了口气方又端坐在那里。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碧儿忙过去一看,并无人过来,只觉得风大吹的,并不在意,复关好门仍旧坐下。
不料,过了会又是先前吱呀一声,碧儿急忙出去看看四周,只听得一声猫叫从拐角处传来,她壮起胆子走了过去,背着光瞅了瞅,并无其他,正欲转身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缓缓道:“碧儿,是你吗?”
她诧异不已,呆在原地不敢抬脚,半晌回过神来往后一看,却是他站在后面。又急又怕道:“王公子,这会子不在席上喝喜酒,来这里做什么?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那还了得,你赶紧回去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瞧,那边巡逻的侍卫可都朝过来走了,看见你在这儿就不好说了”
流丹朝前一看,果然一队侍从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忙将自己手里的一个环佩交给碧儿,并说:“这个交给玉簪,万万记得,我如今和她已然陌路,只希望她能记得曾经的流丹,也不枉了我一片痴心,想到以前种种。。”
流丹呜咽不能自已,只将手里的环佩塞到碧儿手里,眼里噙满了泪水,看得碧儿也黯然哀伤起来,遂将环佩塞到衣袖里,嘱咐道:“这会子别再这里鬼祟着,快到席上去坐着,这要有人寻了可怎么办才好?”
流丹不舍道:“我的心,玉簪是知道的,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呆在这里也是枉然,等回明了爹爹,不日我就家去”顿了顿又道:“王爷是个好人,定会对你家小姐好的”话毕,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去,消失在这暗暗黑夜,只留的满身淡月洒在地上,斑驳花白。
碧儿关上门回到屋内将刚才遇见流丹的一番话告诉了玉簪,她接过那个环佩婆娑道:“这个恐是他娘亲用过的,如今送给我,可见他一片赤诚,只是如今用不着了,看着也伤心,你就将这个拿去吧,好了了他一番苦心”
碧儿推脱道:“这怎么可以,怕是不合适”玉簪淡淡道:“有何不妥?我从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这睹物思人便是最最伤人心的事情,如今你拿了去好让我安心,可是帮了我”
碧儿只得拿过揣在怀里,并笑道:“我先替小姐保管好了,等哪天你喜欢了可以让我拿出来看看,也不枉了人家对你的一片痴心”
正说着,外间一个丫髻进来禀告:“老爷过来了”碧儿一阵慌乱,忙将兜里的环佩藏好,出来迎道:“奴婢见过老爷,我家小姐在里面等着您过来”遂将胤禛迎了进去。
胤禛摆摆手道:“你先下去”碧儿一听忙关好了门退了出去。
屋内红烛摇曳,但见莲台绕祥云六盏烛台之上,如意粗的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化如绛珠红泪,缓缓累垂凝结。丝绸帷帐全放了下来,暗红色黄绦长穗委垂在地下,四下里寂静无声,只听得烛花毕毕剥剥响个不停。
玉簪长舒了一口气,心跳动的声音仿若都能听见,透过红绸盖头,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面前,他胸膛戴着一朵大红绸缎富贵花,穿着吉服,面色潮红,微微有些醉意,歪着脑袋正朝着她笑。
玉簪脸上泛起了红云,好一阵子也没能褪去。见他渐渐靠拢,心里更是如小鹿般乱撞,只见一个银钩将盖头挑落,眼前的男子笑着对自己说:“可是闷了一下午了吧?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
胤禛踉跄着走过去取来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玉簪,不料手一松全洒在了地上,杯子摔得粉碎,胤禛笑笑竟低头去捡那些残片,玉簪忙过去扶了他起来,羞涩不已:“那些东西让下人收拾就好了,你只管坐着便好,这茶我也不喝了”
不料胤禛一摆手差点将玉簪推到在地,嘴里喃喃道:“今儿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也这样拘着我,不就是一个瓷杯吗?至于这样和我较劲吗?罢了,我清醒的很,父皇让你嫁到我府上,不就是为了能暗地里调查我的底细吗?可那又怎样,我还是我,任你怎么我还是我。。。”
胤禛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个字从嘴里出来,早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玉簪看着这一切,委屈不已,泪水打湿了红妆,点点滴在霞帔上,沁湿了好大一片,她拿出手绢拼命擦拭,手弄得生疼,却还是如斯湿透了衣襟。
烛台的红烛越燃越低,满屋迷茫着蜡油松香气味,呛得人直流眼泪,玉簪没有叫碧儿进来换上香氛,独自拉开罗帐,使了好大的劲将胤禛拖到床上,一并脱掉他的靴袜,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熄了灯趴在圆桌上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