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冬既是在姑娘生病的第二日,我去东街买酒曲,却在迎春苑看到喝得大醉淋漓的他,心中真正是愤恨的,我众叛亲离来寻你,哪里知道你已然把我丢到角落里蒙了千层的灰。
可是一颗心到底在他身上,别了姑娘出来心中茫然,姑娘是不在意自己罢,既没人在意,自己又何必在意,恍然想起冬既只与青楼女子为知己,不与清白姑娘相交的传闻。心中便暗暗下了决定。
我换上纱衣,拿上玉箫,在迎春苑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了他,冬既。那****在里间吹箫,他一人在外间喝酒,他喝得醉了,冲进来抱住我,眼里滚滚的男儿泪,"安晓,我又听到你的萧声了,安晓是你吗,安晓,我想你了。"
泪水一点一点的落下来,他是记得你的,也同样念着你的,这样,真好。
那一夜,初经人事,抵死缠绵。
第二日醒来,冬既迷蒙的看着她我,嘴里喃喃,"我又做梦了,晓晓,天都亮了,你怎么还没不见呢。"
我扑哧一笑,觉着这样一个晚上,我是怎么也不后悔的。我与他说我家道中落,来此寻他,被盗了钱财,与老鸨商量卖艺不卖身,得口饭吃,他信了。我没提姑娘,不愿她与我这样的妓子扯上关系,她合该是清清白白的,尽管我知道,那人其实不在意的。
我以为我们会在这个镇上一直生活下去,等做完了这一月,我便跟着冬郎回家,他与我成婚,生子,共度一生。哪知道皇帝听说冬郎才情,要招他做西厢,皇命不可违,我怕又是一场分离。冬郎却执意带我入京,他父亲辱骂我,我与他说事情缘由。
他沉默半响,唯一一次温和的与我说话,我却觉得还是辱骂好听些。
他说,"你与小儿盛情,我感动,可这是不符合礼教的。你轻易入了娼门,但却不是轻易可以出来的,你要知道,这一辈子,你都是娼,遭人辱骂诋毁,遭人白眼。你要知道他为皇家西厢起,便是再也不能迎你进门了,哪怕是他做不成官了,你入门,都是害死冬家一家老小,你忍心么?"
我记得那时我说了什么?似乎是-----永不入门。
那时候浓情蜜意,哪里知道外门女子的艰难,待知道了,就走不出去了。
即使这样,冬老头还是不待见我的。要不是姑娘,我怕连这些难的安稳都没有,我一直奇怪是怎样的环境能养出这样的女子,待她在我面前消失的那一刻,才知道,她不是凡人。其实我早该猜到了,不是不感谢,好自为之,听说神魔都有预知的本领,姑娘,你是看到了我的未来吗,那未来必是美好的,是不。
我一路跟着冬郎回了都城,他给我置办了一处院子,每日都来,真是浓情蜜意,只是好景不长,天子便给他赐了婚,是当朝宰相的三女儿,都城第一才女,美貌如花。她婚后来这里,温温婉婉的叫我放心,她好相与,只愿与夫君举案齐眉,不会在意我。那一句夫君,叫得我心窝子疼,只是这样的女子,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不动心的男人怕是找不出的。可是我的冬郎,当真是没有动心的,我甚至听说,他们从未圆过房。
冬郎的官越做越大,朝中时局紧,他每日要天黑尽了才来,我也不敢再随意出屋子,生怕被人知道,累他全家。只是,都五年了,我已然二十有三,却还没有孩子。我便预料到,坏消息怕是要来了,果然,一****夜间未来,第二日抱着我痛哭,我总共见过他两次哭泣,一次为了重遇我,一次是因为对不起我,他第一次落泪的时候与我说,你这样对我,我必要娶你过门,生生世世只要你一个。他虽然食了言,但我想,这必然不是他的错,再说父亲与母亲那样恩爱都娶了两房小妾,我怎么能怪他呢,只是心却疼得很。
那日过后,我便觉得这院子真小,容颜也一天天衰老了。主屋传来消息,说当家祖母怀孕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连笑容都扯不出来,只是来得巧,我也怀上了,才终于有了笑容,摸摸腹部,我和冬郎的孩子,真好。
自此,他日日陪着我,寸步不离。
一月后,冬老头来了,以命相逼,让他发誓,妻子生产之前绝不踏入这里一步,他应了。家丁驾着他出去,冬老头告诉我,"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拆散你们,我媳妇是丞相家的千金,要是她怀着孕情绪不稳将这事告诉丞相,你便是害了我儿子的性命。你莫以为你怀着孩子我便疼惜你,老实与你说,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绝不能姓冬,你可知道这些年你为何怀不上,妾,是不能比主母先怀上孩子的,要不是听得神仙说你旺了我家的福运,你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冬既一步一回头看我,我亦是贪婪的看着他,他与我说,"没关系的,不过是几月,好好养胎,我偷偷出来见你,待孩子生出来,我们再细细的取个好名字。"
只是他没能偷偷出来,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前面几个月,产婆丫鬟都是极好的,我为着腹中胎儿却也欢欣,只是临产的前两个月,她顶着大肚子来了,丫鬟仆奴按着我的手给我灌了漆黑的药,真苦,我拼命摇头,她一张明艳的脸布满恶毒,"他与我成婚四年仅仅碰了我一次,竟还是满脸的悔恨。我天之骄女,哪里不如你。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平常,只是我怎么容许他一个心放在一个妓子身上,你也莫恨我,你好歹得他真心相护,这么久,我已经受够了,这药不过和了微量的剧毒,你若凭着一口气也是能把孩子生出来的,只是你的命,大概是保不了了。"
一众人就这样退出去,之后的两个月,原本服侍的奴仆再也没见过,我被关在屋子里衣食物品都没有缺过,只是恐惧却越来越大。
孩子,孩子,冬郎,冬郎,求求你,来看看我。
我夜里无法入睡,整晚整晚的做噩梦,睁开眼便祈求上天让孩子安全出生,我多么希望以睁眼就看到他,只是我的冬郎,却一次也没来。
我的生命在凋零,如同一朵从花苞处开始长虫的蔷薇,再也不复往日的美好。
那日真是好眠,哪知半夜,我突然腹痛,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早产了。我忙站起来唤人,哪知外面灯火通明却没有半个人来,我欲推门出去,推了几下,满脸苦笑的爬回床上,门是锁上的,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好疼。
好疼。
真的好疼。
我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四周灰慢慢散去,姑娘在旁边唤我,"安晓,安晓。"
我浅浅一笑,想拿出帕子替姑娘擦额上的汗,却猛然想到是灵体,天高气爽,心中所有的压抑都如烟般散去,"姑娘,我如愿了,希望啊,你以后都要好好的"
姑娘的眼灿烂如星辰,她轻轻的说,言语里却沉甸甸的,"你且放心,你的孩子,我必让他们安乐随心。""
猛然一沉,额间的手撤开了。我沉迷间仿佛听到冬郎悲痛欲绝的的嘶吼,一声一声,"晓儿·······"
"晓儿····"
"晓儿····"
有谁的泪水滴在我脸上,思维渐渐沉寂,恩怨情仇,什么都没有了,真好。
冬郎,我为你抛父弃母,背景离乡,终究落得这个下场。
冬郎·····
冬郎,这辈子我从未后悔与你相遇,尽管你给我塑了这样的牢笼。只是下辈子啊,望我不要再遇见你,爱上你,我愿生做一只雄鹰,扬起丰满的羽翼,迎这太阳,飞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冬郎,我从未与你说过,我爱你。
(安晓这个人物出场不多,番外本来只想写一章的,只是我对这个人物很喜欢,一不小心就些扒拉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