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林舒悄然起身,才刚披上衣衫,便见到窗前投下一道剪影,林舒却也不害怕,不知为何她断定门外之人必是子和。林舒在黑夜里静立着,窗外人也纹丝不动,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外面传来,就在子和欲离去那刻,林舒开门。
“我以为你已睡下。”子和讶异,“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子和说这话时,嘴里呼出的白雾,在月光里散开。
林舒凝视着他,眼里突然潮湿起来,她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子和轻声道:“来恭贺你乔迁之喜。”
林舒噗嗤一声,笑道:“你真奇怪,哪有人会夜半三更专门跑来说这个?”
“那你不是更奇怪,夜里专门起来听我说这个。”子和呼出一口白气,“为何你总是半夜出来神游?”
他会如此说,并不奇怪。因为跟他久别重逢也是在夜里,不过那时却被他吓到,说起这事,林舒愤愤然,“你那次悄无声息地站在湖边,真是吓了我一跳。”
子和没料到她会谈及此事,方也笑了,子和同她又说了一会子话,方才离去。
年关将近,街上的小店关了大半,相亲会馆也关张大吉,林舒吩咐雅香和翠玲准备送礼事宜,她则整日窝在屋子里习字。她浑身酸痛之际,也会到院子里舒展筋骨。自从那夜子和来过,他们已有很长时间不曾见面,子和来信说是最近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暂时不再相约泊水河畔。
子和之于林舒,神秘莫测,他从不说他到底是何人、住在何处。他不说那自然是不便说出,林舒也不好过问。
这日林舒带着准备好的礼品到芳霏楼,按着顺序一一送出,最后是玉娘。林舒刚走到玉娘厢房前,就听到里面有人低语。林舒转身欲走,这时看到两个丫环朝这边走来,林舒心想,玉娘在屋内多半在说行刺之事,若让这些丫环听到,岂不坏事?
林舒于是提高嗓子喊道:“美貌娘,你在吗?”
玉娘听到林舒在外面说话,还有其他脚步声,当即对她面前的黑衣人道:“你先去吧,就按我说的办。”
黑衣人答是,越窗而出。
玉娘开门,林舒笑着走进,“美貌娘,给你的燕窝,让你吃了永远像当前这么貌美如花。”说着把手里的礼品递给玉娘。
玉娘笑得苦涩,“何苦破费。”随手接过礼品。
林舒不禁黯然,又坐了片刻,这才离去。
郑宫每年年关都要举行盛大宴会,旨在犒赏王公大臣,这样的宴会很有些年边总结的意味。郑王可以在这个时候处理指婚、册封夫人等事宜。这次宴会又逢着郑庄公意气勃发之时,他很是重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经过层层筛选才确定宴会的歌舞内容。
宴会当日,歌舞升平,郑庄公高坐殿上,右侧是王后,端庄大方,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姿态;左侧是雍容夫人,艳丽娇贵,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是以封为雍容夫人。
“众卿家不必拘束。”郑庄公哈哈大笑,“各位尽情吃喝。”
他说不必拘束,你就真的无拘无束,那才是傻子。能位极人臣之人,自然不傻,他们笑着举杯,齐声道:“多谢大王!”一律礼节都是恰到好处,不敢有丝毫轻慢,他们喝过杯里的酒又向四周之人微笑致敬。
姬突位于姬忽下首,他抬起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王弟敬大王兄一杯,先干为敬。”说完一口喝干杯中之酒。
姬忽举杯示意,当即也波澜不惊一口饮尽。姬忽对面坐着上卿祭足,从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就可知道此人老谋深算;祭足旁边是上将高渠弥,他时常微眯着的眼睛泄露了他老奸巨猾的本性。他俩向王子们举杯示意,姬忽又斟上满杯,也是一口饮尽。
郑庄公看着兄弟其乐融融,颇为欢喜,他朝雍容夫人说道:“突儿也该娶妻了。”
雍容夫人颔首微笑,“一切听凭大王安排。”
此时钟声叮铛,鼓声作作,玉娘轻舞罗裙,曼妙出场,惹得众人惊呼。玉娘翻动白绸,朝郑庄公愈跳愈近,众人沉醉在她的舞姿当中,连连拍掌叫好。郑庄公饶有兴味的观舞,不疑有他。
玉娘见时机成熟,猛地挥动白绸朝郑庄公攻去,绸端系着匕首,意在袭击郑庄公心脏。说时迟那时快,姬忽唰地挥剑斩断白绸,匕首无着力点,在郑王面前堪堪落下。王后和雍容夫人突逢变故,惊得花容失色,捂头躲避。
姬忽跃身郑庄公前,护住他们,朝着侍卫喝道:“抓住刺客!”
玉娘见行刺失败,心有不甘,一面抵挡四面八方的袭击,一面还奋力朝郑庄公攻近。她武艺虽然超群,可是殿内也是高手如云,各位王子的功夫虽不及姬忽,但是也不可小觑。
玉娘背上、手臂上、及身体其他各处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剑伤,这时她那同盟黑衣人也攻进殿内,他的功夫不及玉娘,不过合两人之力总算好些,他好不容易才到玉娘身旁,身上已遍体鳞伤,“你先走,这里交给我,逃出一人是一人。”
“今日来此处,早就作好死的准备。”玉娘决然道,她看刺杀无望,心中凄然,“可恨不能手刃仇人。”她于百忙之际,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递给黑衣人,“把这个交给林舒,一定要逃出去。”说着她拼尽全力为黑衣人开路。
黑衣人眼见着玉娘拼命,却又无能为力,心一横朝外逃去。
祭足高呼:“拦住那黑衣人。”便有几位侍卫冲了出去。
逃不逃得出去,那是天的意思了,玉娘心道。
众人合力群攻玉娘,不到片刻便将玉娘拿下,她心如死灰,如砧上鱼肉,并不反抗。
姬忽扶起他母后,郑庄公指着玉娘厉声道:“你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孤王?从实招来。”
玉娘雪白的衣衫,此时已血迹斑斑,她那精致的面孔也狼狈不堪,她突然放声大笑,“淮阙,我来陪你了。”说着就欲咬舌自尽,姬突眼快,当即捏住玉娘下颚,往她口里塞进布团,玉娘两眼愤怒地直视姬突。
郑庄公听到“淮阙”二字,瞳孔骤缩,这是他心里不愿触及的一角,原来她竟是漏网之鱼,郑庄公阖目,半晌语气苍老地说道:“明日午时处以腰斩,带下去吧。”
侍卫押着玉娘送往地牢,众位大臣中胆小的已被吓出一身冷汗,众人当即跪下,“大王受惊。”
“都起来吧。”郑庄公说完,在内侍的护送下离去,王后与雍容夫人紧跟其后。
黑衣人步履蹒跚来到杏花巷,刚推开屋门,便倒地吐了口鲜血,林舒听到动静,当即出门,眼见黑衣人受伤,心里当时就凉成一片。林舒欲将他扶起,黑衣人却急于从怀里掏出白布递给林舒,“这是主子托我交给你的。”
远处传来官兵的声音,黑衣人捂住胸口,慌忙起身离去。直到外面传来抓捕他的声音,林舒才意识到他是不想连累自己,心里顿时沉重不堪。
雅香她们出来,只见林舒手里拿着一张带血的白布,怔怔地出神,便关切地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林舒这才想起手里的白布,她急忙打开,翠玲过去合上大门,清扫地上的血迹,雅香凑过去与林舒一起看:
你我相识一场,终是缘分,若无意外,这封信在你手里之时,我已离开人世。这里记下了一套玉氏内功修行之法,我虽无法亲自传授于你,不过你按照上面所记内容,按部就班,假以时日便会获益不小。之所以之前并未亲自交予你,或许因为你让我有了些许生之念头,或者我也有过一丝想要活着回来的希望。
下面果然记着密密麻麻的内功心法,林舒看着这些字,想起昔日玉娘对自己的教导,不禁潸然泪下。
“小姐,玉姑她……”雅香不安地说道,突见林舒满脸泪痕,便没再说下去。她想问玉娘到底怎么了,不过答案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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