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歪子满脸的郁闷之情被挡在了绿黝黝的牛粪后,声音苦得跟黄莲似的,“师父,你真够狠心的。”
齐萧没想到刘歪子的运气会这么悖,看着他的滑稽摸样,真是哭笑不得,于是无奈地摇头道:“先去溪边把脸洗干净了。”
刘歪子自我嫌弃地走到溪边蹲下,一边将水往脸上泼,一边在心里嘀咕道:你大爷的,总有一天老子要新仇旧怨一块儿报,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他发挥了无限想象,幻梦着齐萧苦着一张脸,吃着“美味”的牛粪对自己求饶,他得意地笑出了声来。
“刘歪子,”齐萧在这头皱眉道:“你疯啦?洗个脸也能乐成这个样子!”
想象如此美好,现实却如此残酷……刘歪子那叫一个苦闷呀!
刘歪子擦干脸上的水,走回齐萧身边,刘齐二人一后一前无声地朝前走着,在马军在门口,与迎面而来的马军狭路相逢。
马军匆忙说道:“二哥,三哥,你们来得正好,我爹让我来叫你们赶快回家料理后事。”他顿了一顿,面露肃穆之情,“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会有这么一天,你们也不必太伤怀。”
“爹哇,”刘歪子入戏很快,“你为何走得这样匆忙,你一句话都没留下呀!我苦命的爹。”哽咽着呼喊完这些话后,他作势擦擦泪,显出悲伤的神情。
马军忙劝道:“二哥,节哀顺变!”他走到刘歪子跟前,拍拍对方的肩表示安慰,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牛粪味儿,遂纳闷道:“二哥,你身上的味道……”见刘歪子眼含泪水询问地盯着自己,他又改口道:“真是挺特别的啊!”
齐萧忍着笑,抬眼看向别处,眼神恰与站在马军家院子里的文姜对视。隔着忙碌的人群,在昏黄的灯影中,齐萧用眼神告诉她:“那我们就赌这一赌。”
“一言为定。”文姜用眼神回复他。
“走吧!”齐萧转过头来对刘歪子说,说罢就径直朝前走去,刘歪子紧跟上他的步伐,二人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马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死了爹的人,居然能够这般淡然,莫不是铁做的?他甩甩头,踏入自家院子,一眼搜寻到文姜的舀水的身影时,就迫不及待地行至她身旁,“文儿,你看,本来想要带你好好玩一番的,不料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是太想玩的。”文姜礼貌一笑,“你不用感到歉意,但愿你们不要认为我碍手碍脚才是。”
怎么会?马军在心底呼喊。
“文儿,我有话对你说。”马军心潮澎湃,微微有些颤抖,他想告诉她,他要娶她。
文姜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碌着,很随意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们…我们去面外说。”马军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抽搐着。
文姜听出了他语气里透出的紧张,抬眼看向他,发现对方脸色通红,这时,她觉出了异样,约略猜到他要说的话之后,她婉言拒绝了,“我手上还有事呢,走不开。”
马军还想说话,一位大娘走了过来插话道:“军仔,我想起家里的猪还没有喂呢,我回去把它们喂饱了再过来啊。”
马军觉得双颊如火般滚烫,害怕大娘瞧出什么来,当即转过身背对着她说道:“嗯。”
还是文姜会说话,她笑道:“大娘,您不用过来了,这边的杂事已经忙得差不多啦。”
“也成。”大娘呵呵笑着,“过会儿,我直接去马大爷家看看,那我就走啦。”
马军和文姜点了点头。
大娘走后,马军略微调整了心态,他清清嗓子,正色道:“文儿,我今天一定要把想了很久的话对你说了。”
文姜放上手中的瓢,心想:好吧,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马军激动得差点儿流下泪来,他发现呼出的气都在发抖,浑身也颤抖得厉害。直到文姜已经走到两步之外,他才急急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僻静之地,几声狗吠此起彼伏地从村庄的一些角落传来。马军瞧着月色下的文姜,只觉得对方美得不可方物,而以往口若悬河的他在这一刻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文姜也不催促他,静静地等着。
良久,马军稍稍镇定下来,他毫无男子气概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一点新意地说道:“文儿,自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放不下你了……”
是啊,也仿佛是在如此静谧的一个夜,鲁允也对她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他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惦记过任何一位女子。当时,文姜抬眼望着目视前方的他,那一刻,她心中安定极了,她想说你让我感到很安稳。可惜最后,她都没有开口。而如果当时说了,那么一切是否就会有所不同?大概也就不会发生以后一系列的事情,那么生活也该是另外一种可能。
唉,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文姜暗叹道。
马军的话也到了尾声,“那么,文儿,你…你可愿意跟我成亲?”
文姜很认真地想了想,或许平凡也不失为一种美,或许她的生活就该这样淳朴,既不风云诡谲,也不奢侈华贵。何况她现在已经谈不上可以讲究要求,难为还有人想要娶她。
“马军,”文姜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她心里也十分矛盾。
虽然这样的答复让马军有些气馁,可是他仍然感到了满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坚定地直视着文姜,“文儿,你一定要认真想一想,我真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而不久后,他的确用行动证明了这句话的份量。
文姜点点头,“我答应你。”
这时,齐刘二人也来到的马大叔家门口,齐萧先站定,对刘歪子说道:“让你做一次孝子的机会来了,好好表现。”
刘歪子瞪大眼睛,须臾后,他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两人才刚踏进屋里,就成了众村民的焦点,他们被大家推搡着到了族长旁边。而此刻,他们身上已然披麻戴孝。
齐萧回视身后的马大叔一眼,眼神示意刘歪子。刘歪子接到这个信号后,带着百般不乐意地跪倒在马大叔跟前,嚎啕大哭。
齐萧透过满目的喧嚣,看到了人世的深处:生老病死由不得人,那一方冰凉的坟墓便是最终的归宿,又或者仅仅只是一个曝尸荒野的惨淡结局。
这样想着,他感到了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