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萧棠惊异万分,不知如何是好时,从大树后便转出了一位年约二十岁,穿着青色袍服深衣的男子来。
他五官俊朗清贵,白皙的肌肤在青衣华服的衬托下仿佛有着隐隐的流光,斜飞的双眉下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顾盼生辉,这是一个一点一滴间都散发着雍容华贵的男子,那举扇的双手更有着说不尽的写意风流。这男子往那一站,便如那山间的青松般挺拔风流,昂昂举首间,便有如山间清泉飞溅。
那男子看了看有些傻傻的萧棠,转头朝着那树后笑道:“这想学古人的小女童竟成了呆头鹅了。”低沉的声音有着醉人的磁性。萧棠一愣,这树后还有一人,却不知是谁?
萧棠正出神间,树后白影一闪,便走出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萧棠有些呆愣,待对上那少年的双眼时,便立刻转过头,避开了那清冷幽深、乌黑湛然般美丽得仿如浓雾遮花的双眸与这小郎君过分慑人的容光。
虽是匆匆一瞥,但那白衣翩然的身姿却令萧棠久久不能平静,即使面对那清贵的青衣男子,萧棠也未有如此的失态过。
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啊,浓墨似的乌发,清冷平静的双眸,乌黑的眼珠仿佛永远带着一份从容与了然般的凝望着这世间,那白衣衬着腰间碧玉青葱的横笛,更显得他仿佛那九天宫阙上遥望凡尘的仙人,澄澈而高远,令人遥不可及。
“四郎,你看这个‘春困茫茫’又要学古人雅士赏玩春景的小娘子竟是不敢看你了。啧啧,四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吓人了?”说着,那拿扇的青衫男子便展开折扇,对着白衣少年便是一阵戏谑的笑。那白衣少年望了一眼转头不语的萧棠,便对着青衣男子说道:“法主,你是最近很闲吗?我大概可以找点事情给你做。”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清雅动听,却偏偏清冷至极,犹如那山涧之泉,泠泠而响,像极了那古时的尔雅之音。那青衣男子闻言却皱紧了双眉,讪讪的望了望少年:“不说了,我不说了。”
直到那两个男子远去的足迹声再也听不见了,萧棠才微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不由的暗骂自己不争气,说起来自己现在加上上辈子的年纪都快三十多岁了,如今竟被一个小小少年震慑住了。说起来,萧棠上辈子看过不少美男,却从未见过气质如此高洁的男子,不知那两人到底是何身份?
“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小桃见萧棠脸色绯红,呆呆地立在那儿,便上前拉着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萧棠并无不妥后,才稍稍放下了心。萧棠见小桃脸色焦急,便开口解释道:“无事,我无事,你不必担心。”小桃望了望萧棠的脸色,聪明的并未开口追问,只是用心的叮嘱萧棠:“小娘子若是身有不适可要告知于奴啊。”见萧棠乖乖点了点头,才终于放下了心。
萧棠低头便看见了小桃手上的一碟子水晶龙凤糕和一小壶桃花酿,因为那两人的突然出现,她现在可没有赏景小酌的雅趣了,只觉得身上疲乏的很,“不用了,这个我不想吃了。站了半日,我现在乏得紧,想到马车上去歇歇,等表哥们出来,再一道回府。”小桃点点头,上前搀住了萧棠。
等萧棠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自己那张雕花的青布帐幔床上,屋里正掌着灯,奶娘王氏正和小桃在外间说着话。
萧棠皱眉,她只记得自己在马车上略歪了一会儿,想不到自己竟睡着了,何时回的府也不知道,不知张家大郎有没有替自己向云娘告辞?想到这儿,萧棠便唤了小桃进来询问。
原来,云娘因母亲身边的奴仆来唤,便提前离开,因遍寻不着萧棠,便让张家大子带了话,说改日再来看望萧棠。回府后,张家大子便直接去了张珂房里。张浩听闻了今早城门口的事便气愤非常,嚷嚷着要为萧棠出气,好不容易才被徐氏拦了下来,张浩又要来看望小表妹,因萧棠睡下了,徐氏便只让张浩明日再来看望她。
萧棠听完小桃的回禀,有些微微失笑,自己这个小表弟竟想着为自己出气,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只怕是要被别人欺负了去。想到这儿,萧棠眼底的笑意便更加深了,心底却是温暖的。至于丹娘,现在倒不用担心,只要云娘还在,她便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只是以后碰到,冷言冷语大概是少不了的,这个萧棠倒不怕,说几句话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不过,奶娘怕是会伤心吧,自己堂堂公主,现在却要对一个小小县令之女忍让,真是映了那句俗语“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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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离那日的上巳春游已一月有余了,张家再未向她提起过丹娘,日子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间云娘因袁氏突然病重并未来过,但却是差人给萧棠送了好些礼物过来,萧棠在感激云娘有心的同时却很是担心云娘的状况,不知云娘的母亲袁氏如今是怎样了。
自上巳节过后,萧棠也再未见过那青衣男子和容色过人的少年,日子一久,记忆便飘渺起来,让萧棠都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但却又实实在在的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那少年叫那青衣男子为“法主”,当时萧棠便觉得耳熟,却不及细想,后来仔细回忆,才惊觉那“法主”不正是反隋的瓦岗军后期统领李密的字吗?但却不知那白衣少年时何身份了,如若自己所料不差,那应该是被云娘誉为“第一趣人”的李淳风了。想通了的萧棠便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还见了一回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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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棠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九州地域志》这几月自己已能连猜带蒙的看一些书了。自己认字速度虽快,要想融会贯通,倒是不易。
小桃放下手中的绣线,见萧棠倦倦的,只道是小主子看书看累了,便劝她:“小娘子可是看累了?还是歇歇吧,奴看你最近脸色都不好了呢。娘子还小呢,李教习也太严厉了些。小娘子,要不奴去给你弄碗子冷淘来。”萧棠无力的笑笑,知道小桃理解错了自己近日烦郁的原因,却不想多做解释,挥挥手便让小桃为自己去准备冷淘了。看着小桃欢欣的背影,又望了望手边的《九州地域志》,萧棠不由苦笑起来,自己烦闷的原因又有谁能知道呢?虽然知道现在是西梁末期,明白身处乱世,却不料局势是如此混乱。此时中国已分裂为南北朝,南方以陈叔宝的陈国为首,他以建康为国都,雄踞南方,控制长江中下游,北方则以北周与北齐为主,常年战乱。此时梁朝已亡,西梁只是萧氏后人在北周的卵翼下在江陵创立的小小国都,国小势微,仰赖北周鼻息生活。而江陵地处北周与北齐的交界处,地理位置特殊,岐山县虽偏安江陵一隅,但一旦战乱祸起,岐山县也免不了深陷其中。
看了看天际的晚霞,微风送来初春微微潮湿的气息,带着令人神清气爽的舒爽。萧棠抬手揉了揉微皱的眉头,觉得颇为头痛,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几年后北齐与北周将会发生战乱,虽然最后以北周的胜利告终,但谁知道卷入战火的江陵到底发生过什么。萧棠微微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麻痛的双腿,看着小桃为自己端来的冷淘,有些发呆。看来,要想在乱世好好活下去确实不易,但如果自己真是那个从小被送出宫的萧氏四公主的话,自己在这场战乱中应该会平安无事吧!而后来也从未听过萧氏四公主还被除了张家外的其他人领养过,那张家也应该是平安躲过了战祸的。可在这场战争中自己、张家和奶娘小桃会遭遇些什么,萧棠不知道。
看着在灯光下做着针线的奶娘和小桃,萧棠有些失神。反正战乱还在几年之后,现在多想又有何义?现在自己一个五岁幼童能做什么?就算自己想做什么,恐怕到时自己会被当成妖怪处死。不管怎样,到时自己一定设法保全她们便是了。想到这儿,一直压抑在萧棠心头的乌云便散去了不少。
“娘子,你又把腿叉开,贵女不可如此,这是乡野无知村妇才做的。小娘子快快把腿放好,以后在外不可如此。”奶娘望着懒散的萧棠,轻言说道。解去了一桩心事的萧棠心情大好,面对奶娘的絮叨并不觉聒噪,只觉一阵温暖。只是这跪坐之法实在是令萧棠痛苦难当,在外勉强忍受,在自己屋里难道还要忍受着酷刑?
萧棠微微嘟着嘴,两只大眼睛无辜的望向奶娘王氏:“奶娘,棠儿知道的,可是棠儿跪得好痛。在外边棠儿会跪坐得体,在屋里奶娘就饶了棠儿吧。”王氏无奈又好笑的望着耍着无赖的萧棠,拿她束手无策。萧棠知道奶娘最吃她这套,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萧棠这难见的小女儿情态明显逗乐了王氏和小桃,一时间,屋里俱是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