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快、快朝有琴声的地方……”话还没说完,萧棠便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颠簸的马车带起古道上飞扬的尘土,萧棠蓬乱着头发,映衬着脸上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形容狼狈而仓惶。
“小娘子……”小桃担忧的望了望小主子,萧棠摆摆手,向后又望了望那骑马追赶的剑客,强忍住胃部的不适,朝着琴声传来的地方便开始呼声大喊:“救命,救命……”轱辘辘的马车声和这尖声呼叫惊起了林子里的鸟儿,一片呼啦啦的展翅声音便在这幽静的古道上传出很远很远……
那清越优雅的琴音略一停滞,显然是弹琴的主人听见了萧棠的呼救。转过一个拐角,便遥遥可见左岔路口正停着一辆高大华美的马车,帘幕轻掩,隐约可见一个清雅动人的身影和一个略略低矮、尚显稚嫩的身影,马车周围正围绕着数名骑马持剑的高大剑客。
萧棠双眼一亮,这必是贵人车驾了,看来,她和小桃应该都有救了。萧棠紧紧的抓住车辕,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外,朗声大喊道:“救命,救命,求郎君救我……”。但周围的剑客一动不动,仿佛并未看见哀声呼求的两名小娘子和她们身后正紧紧追赶的麻衣剑客,马车中的人影也端坐着一动不动。
萧棠来不及细想,待马车险险挺稳后,便拉着小桃匆匆跳下,扑到马车跟前委身伏地:“求郎君怜惜,救助我等。”声音里尚带着一丝因惊恐慌张而泄露的颤音。这时候,没有什么比保命来得更重要。
“你这小娘子好不知趣。我等却为何要救于你?身处乱世,人命薄如蒲柳,你被杀,是你自己生不逢时,恰遭厄运罢了。关我等何事?”那略显稚嫩的响亮童声嗤笑一声,仿佛正在嘲笑萧棠的自不量力与不识时务,开口的是那略显矮小的身影。明明还是总角之龄的少年,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冰冷无情。
萧棠一愣,那种高高在上,视她们为蝼蚁的语气让她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一种来自于阶级等级、来自于“贵族之命重,平民之命贱”的巨大鸿沟的震撼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一直被刻意忽视的问题却成了最致命的一道伤口。
萧棠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到那一点殷红渗出嘴角仍不自知,那鲜红的一抹却为这张尘土蒙面的脸带来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是她自以为是了,以二十一世纪的人情标准来衡量了这里的人。以为这时代重礼仪道德,遇见贵人必会出手相救她们两个弱女子,却恰恰忘了那种风雅与礼仪只是适用于这个时代的特定阶级。平民、贱民、奴仆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他们常常是挣扎在深渊,为最基本的生命延续卖尽尊严,丧失所有。而现在的她,又凭什么要求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施以援手?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萧棠背后又凉又湿,冷汗顺着沾满尘土的额角流下。小桃把她的手捏的紧紧的,隐隐的发疼。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的她必须冷静,仔细分析眼前的形势,才有可能在夹缝中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沉默了一会儿,萧棠微微一笑,起身站起,拉了拉有点散乱的衣襟,那舒缓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这并不是刚刚那个狼狈委地、苦苦哀求的女子。众人俱是微微一怔,显然是不明白眼前女子如此的变化。
萧棠淡淡一笑,那敛眉低首而站的闲适风姿仿佛不是正在面对一场关乎生死的追杀,而是在自家的**中笑尚风月、淡看落花。只有萧棠知道,那敛在衣袖下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萧棠对着马车中的人影微一敛礼,便开口说道:“我虽为女子,亦曾听过‘须交有道之人,莫结无义之友。饮清净之茶,莫贪花色之酒。开方便之门,闲是非之口’的君子之言。小郎君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小女子却是开了方便之门,是莫大的恩惠。我不敢和小郎君谈君子结交之义,但此举对小郎君来说却是利大于弊呢。”说道这儿,萧棠微微一顿。
马车中那矮小的身影一怔,甚至向前微微倾身,仿佛对萧棠接下去的话颇感兴趣,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连一直在把玩着古筝琴弦的清雅身影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了萧棠。
萧棠轻扯嘴角,继续说道:“此举不过举手之劳,这既无需郎君损金折命,又不辱没郎君美名。传扬出去,也定不会耻笑郎君救一平民女子,只会赞扬郎君高义。此等美事,何乐而不为?况且,人皆以富贵为荣,却不知富贵如霜刀,晦者如崖,易处而难得。”
萧棠的话音堪堪落下,马车中的两个身影俱是一震。那个略为低矮的身影甚至上前拉开了车帘。那是一张尚显稚嫩却英气勃勃的八九岁少年的脸。萧棠心中一喜,脸上却丝毫不露。她在赌,赌这马车上的两位贵人会明白她这些话的分量。
从来都是富贵虽好,但却步步惊险,尤其对于这些位高权重,生活无忧却又生逢乱世的贵人来说,更是如同走钢丝一般胆战心惊。而真正想在这乱世中确保富贵地位,除了要拥有绝对的力量,还应该在平民与士人中博得美好的名声,不光如此,还应低调内敛,韬光养晦,厚积而薄发。萧棠想对他们说的,正是这个。
事实证明,萧棠确实赌对了,光从那八九岁小郎君炽热的目光中便可看出来,她和小桃这次应该可以逃过一劫了,萧棠心里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小娘子要回哪里?就由某等护送吧。”一直没有开口的那道浅淡动人的身影淡淡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清雅动听,却偏偏清冷至极,犹如那山涧之泉,泠泠而响。萧棠一愣,这声音竟有说不出的耳熟,仿佛正和某个遥远的记忆遥遥呼应起来。
“张府,我们要回岐山县的张珂府上。”小桃扶着萧棠,抢着开口回答道,话语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心里却是对萧棠更加敬服了。
“哦?张府的吗?”清雅冷清的声音略一停顿,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便挽起了车帘,手的主人打量了一下萧棠后,便开口道:“原来竟是故人相见。小娘子别来无恙。”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仿佛带着古时的尔雅之音。
不,是更好听了。萧棠默默地想着。她一直没有抬头,即使不看她也知道这个男子有着怎样慑人的容光。光从周围的倒吸声和小桃的低呼声中她便可以猜测他如今肯定是更胜往昔了吧。萧棠暗叹一声,她出落的已算是绝色,却还是及不上这个有着一双幽深清冷双眸的少年。七年前,他便离开家门外出求学云游,却不想她此时竟能与这男子重新相遇,不知这李淳风是何时回来的?和他在一起的小少年又是谁了。
萧棠坐上马车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剑客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走向马车,低头向着车帘内的人回禀着事情。那鲜血,应该是追杀她们的麻衣剑客的吧。萧棠眯了眯双眼,从马车缝隙中觑着浅蓝色的天幕,夕阳刚刚沉入天际,夜才刚刚开始。有些无奈,乱世之中,保命之道,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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