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经走到御学监。御学监在外宫宫门附近,是王公贵族及朝堂重臣子弟的学堂,成绩优异的会有机会成为太子侍读,比如三公之首杨恭的孙子杨怀远、镇夷大将军许天来之子许汶。
太傅一把年纪了,四书五经讲的最是熟络,此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太子的举动真是给他天大的面子,朝堂上下现在谁不卖他三分薄面?想着就高兴,于是更加卖力的讲起来。
太子想打哈欠,又不敢。拿眼睛偷偷瞄着同在第一排的宁国公家的宫敛。宫敛白了他一眼,意思活该让你尊师重道!
太子无果,又向左侧看去,那是护国公家的宫梵。宫梵认真听讲,看都没看他一眼。
太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哪天可得整治他俩一顿了。皱着眉头强忍瞌睡听完了课,恭送走太傅。太子长长的出了口气:“你俩真不够意思!”
宫敛幸灾乐祸的笑:“太子难得有空。”
宫梵合上书本,摇头晃脑的思考了一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理论。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挑了挑眉头,忍俊不禁:“免礼。”你看看,这才是臣下对太子殿下应有的态度嘛。
宫敛无奈的收拾起嬉皮笑脸,摆出一副苦瓜脸,挤眉弄眼配合严肃的语气说:“殿下此来有何吩咐?”
太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宫敛也乐的蹲到地上,众学子也忍不住窃笑起来。宫梵皱眉,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回过头,刚要搭他肩膀取笑一阵,吓了一跳。呀,你不是真生气了吧?这人也太死板了!
宫敛招呼其他学子噤声,咳了一声:“殿下,许汶已经回来了,你可知道?”
太子吃惊:“回来了?怎么没来看我?”
一旁听喝的王鹏叹气:“殿下有所不知,他现在还在床上没起来呢。”
太子皱眉:“懒床?不至于吧。”
宫敛摇摇头:“他不是去闯荡江湖了嘛,被人打成重伤抬回来的。不过现在命已经保住了。”
太子大怒:“谁干的!不怕朝廷灭了他!”
宫梵面无表情的插话:“这可怨不得人家,他隐姓埋名的去玩,谁知道他是谁。再说,他也不是干什么好事去了。”
太子来了兴致,瞪着大眼睛八卦地问:“他干啥去了?”
宫敛狠狠剜了宫梵一眼:“据说哪家的小姐比武招亲,他让人家姑娘给打的。”
一阵沉默,继而是放肆的大笑!
太子都笑出了眼泪,双手捂着肚子:“哈哈,哎呀疼,哈哈,有意思!”
宫梵摇摇头,合上书告辞出门。
陈铎挤兑他:“太子还要替他报仇不了?”
太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怕那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可咋办啊,哈哈!”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太子突然想起来:“守备家那个儿子没来?”
陈铎纳闷:“问他干嘛,他可没空来呢,家里乱着呢。”
王鹏也道:“他家那个母老虎不许他纳妾,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太子疑惑:“纳妾?不是强抢民女吗?”
宫敛佩服地:“殿下这都知道?对,那女子不愿意,不过一个罪犯能嫁他做妾也不错了。”
太子沉默了一会,看他,轻声问:“你知道他折磨女人吗?”
宫敛哆嗦了一下,不敢和太子期望的目光对视。他知道太子对见不得别人受欺负,而一个女子,宫敛原本以为无所谓的,不过看来,太子也接受不了。宫敛垂下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太子点点头,微微有些失望。他这帮朋友,都是王公贵族的子弟,虽然他一直严格的要求他们不得以身份之便行不法之事,不得仗势欺人,可,他们的身份在那里。要做到,可以.可是骨子里,他们不认为仗势欺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东宫本是一座小小宫殿,在皇帝居住的太和殿及皇后的梓橦宫之间。不过太子体弱,皇帝将太和殿温泉暖阁赐给东宫,东宫所以成为宫里最大的宫殿之一。太子在东宫长到八岁,一场大病之后搬到昭和宫,长到十六岁参政才再次搬到东宫。他对东宫的印象并不深刻,伺候的人也是各宫抽调来的、御赐的、太后赐的、新进宫的。所以他常住的西冷院只有从小照顾他的小毛子可以自由出入。
此刻太子刚回了东宫,找了御医到大将军府上看望许汶,又赐了很多礼物药材,这才在榻上眯了一会。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慢慢走近,他想叫小毛子问问是谁,可张不开嘴巴,想睁开眼看看,眼皮突然变得沉重不堪。他只得清醒而迷糊的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逼近,渐渐在朦胧中看到一双鞋。
一双绣花鞋。
东宫之东,是三贵妃之一徐贵妃的宓梧宫。雕梁画栋、飞檐回廊。暖室移栽来的牡丹花遍布整个庭院,将这冬末的萧索融了个干净。徐贵妃年近四十,却美貌依旧,眉目间一抹疏朗直率的英气,笼着秀丽的面庞,显得神采奕奕。
她正静静的喝茶,至少看起来,是静静的。坐在她下首的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那个广角三百六十度看起来都美丽的完美无瑕的馥贵妃。
馥贵妇静静的坐着,屋子里的宫女都远远的退到了二门外。
一屋子的静谧。
徐贵妃终于放下了茶盏:“好吧。你想怎么做?”
馥贵妃甜甜一笑:“怎么说的像是我逼姐姐似的。宫里无主,一向是姐姐打理,咱们姐妹也一向唯姐姐马首是瞻,当然姐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嘛。”
徐贵妃在心里冷哼一声,骂一句无耻。要打狐狸还不想惹一身骚?心里想着,嘴里也就冷下来:“妹妹这话要是这么说,那也不用来找我商量了,左右成不成也与妹妹没有什么相干。”
馥贵妃呵呵一笑:“哟,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咱们姐妹是什么情分,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徐贵妃也不纠缠:“妹妹到底有什么想法。”
馥贵妃收了魅惑的眉眼,露出难得的沉思来:“太子九月就要成为王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姐姐就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大皇子素有贤名,陛下可是屡次夸奖,委以重任呢。”
徐贵妃是个爽快人,不耐烦她的弯弯绕:“三皇子在外领兵,陛下也时常夸奖。”
馥贵妃点头:“所以,我们哪能就这么看着太子登基?”
徐贵妃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悲恸,不过很快,就似乎被窗外浓浓的月色席卷走了,脸上恢复平静,头脑里却还沉浸在回忆里,悠悠地:“八年了。”
馥贵妃垂下眼睛,良久:“是,八年了。”
徐贵妃抬起头,淡淡望着梓橦宫的方向:“她刚死的时候,也是我们,也是在这,谋划了一夜,终于将小太子引到了梓橦宫。”
馥贵妃甜甜一笑,笑容落下时眼色渐渐凌厉,阴阴冷冷:“那晚还有一个大肚子的瞿淑仪呢。要不是她多此一举,非要扮鬼吓太子,太子怎么会大病一场,阴错阳差失了忆?!本来多好的机会让陛下太子反目啊,却白白浪费了八年,让陛下和太子上演了八年的父慈子孝!让他在昭和宫平平安安的长到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