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赞赏地点点头:“不错,我正是想说此事,应天城一带近年兴起了一种道教,名为莲花道,所谓的莲花童子就是其中之一,若它有益于安定民心,劝人向善也就罢了,老夫不会过问,但这莲花道却是敛取钱财,专干淫人妻女的勾当,乃是名副其实的邪教,你也看到了,我府中的家丁护卫们崇信者不在少数,城中崇信者更是遍布,所以,我有心除掉莲花道,却一直不敢有所动作,担心引起信徒的暴动,今日见你使出莲花道一模一样的手法,便想到了办法,能教那些迷信者迷途知返,我也好着手除掉邪教。”
冯云目光微闪:“巡抚大人是希望我当众戳穿莲花道的把戏,让大家醒悟过来?”
“是也,邪教不除,民心难定,我大明正值多事之秋,经不起闹腾。”
少年从旁笑道:“你就答应了巡抚吧,只要他奏表朝廷,给你封官加爵什么的不在话下。”
冯云缓缓摇头:“你们这么做,恐怕适得其反,莲花道信徒广布,就算我当众拆穿,他们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亵渎神灵之类的,那些信徒只会偏信莲花道,绝不会听我一家之言,此事需从长计议。”
闻言,巡抚与少年都点点头,的确如冯云所说,此举会适得其反,弄不好激起民变也说不定。
“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巡抚无奈一叹,少年也皱眉深思。
“这样吧,巡抚大人将这些邪教惯用的伎俩告诉我,我琢磨琢磨,看能不能解开其中的关窍,以备万一。”冯云现在也没办法。
“如此也好,回头我令家丁送给你。”巡抚说完就回到书房中,继续批阅公文。
“莲花道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吧,先处理好窃贼一案,接下来你要干什么呢?”少年与冯云一同回到房中。
“嘿嘿”冯云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整弄衣衫的左戬“接下来自然就是我的得意门生出马了。”
“哼!我才不去,我是来学习东西的。”闻言,左戬气鼓鼓地直哼。
“这样啊,那好吧,领着一百城卫兵溜达挺威风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我这个做老师的亲自来吧。”冯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左戬忽的眼前一亮,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小星星,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先生,作为弟子怎么能不为先生分忧呢?此乃不肖之举,弟子左戬愿意替先生分忧。”
“孺子可教也,妙哉妙哉!”冯云快慰一笑,眼眸中却闪烁着别样的笑意。
“这位少年……”冯云至今还不知道此人名讳,对方竟也一直未曾相告,称呼起来有些别扭“这是调兵令牌,可调动一百城卫军,你带他一起去吧。”
说罢,冯云眼珠转了转,在少年耳前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少年眼珠睁得大大的,而后好笑地低声道:“他可是醉如星花魁的弟弟,这么做是不是过了点……”
“放心吧,她不会怪我。”冯云嘿嘿一笑,左戬夹在两人中间,狐疑地扫视二人,不知道两人在嘀咕什么。
“好了,小子,跟我走。”少年长笑一声,领着左戬出去了。
这时,巡抚也令家丁将莲花道平素用来骗人的伎俩送过来,让冯云推敲一番。
冯云将其展在桌上,细细观看起来。
第一个就是冯云之前用来吓左戬的,金刚不坏,让他们所谓的莲花童子坐在油锅中而不被伤到,美其名曰是神灵赐福,降下金刚不坏之身,以此蛊惑人心。
冯云直接看向下一个,这是一种名为金针浮水的骗人把戏,莲花道会由专门的术士施法,在病人的一旁放置一盆清水,施法后再放一根针,会发现,针竟然漂浮在水上面不沉下去,这时莲花道的术士会告诉病人,这是邪魔缠身,而非患病,需要捐献财物乞求神灵祝福才能痊愈。
冯云皱眉思索一番,命人寻来清水和普通绣花针,自行摸索起来,针一落在水中就立刻沉下去,丝毫漂浮不起来,冯云目光微闪,将绣花针在蜡烛里面蘸了蘸,再放入水中,针果然就浮在了水面,不过,那些术士施法,似乎并未随身携带蜡,思忖半晌,冯云盯着清水脑中渐渐清晰起来,他捏了一把细细的灰尘,将其均匀地洒在水面,然后小心放上金针,果然,金针浮水!
金针浮水算是破了,那些术士施法时通常都会弄得乌烟瘴气,目的就是让那些不易察觉的烟尘神不知鬼不觉落在清水中,使得金针被拖住不会掉下去。
冯云紧接着看第三个,这是名为线灰悬币的方法,术士为病人看病时,会取来病人的一枚铜钱,然后用自己身上的棉线绑起来,悬吊在空中,以火燃烧棉线,最后棉线只剩下一条烟灰,却凝而不散,将铜钱紧紧悬吊住,术士会以鬼神之说告诉病人,劝他捐献财物,与第二种骗财之说很相近。
只不过原理,冯云一时也未能参透,棉线被燃烧后会很快化为烟灰,不可能还凝聚在一起,唯一的解释就是,棉线被做了手脚,但关键在哪,他还想不透。
接下来看第四个,这是名为鬼火隐踪的骗术,术士会先告诉对方,其家中风水不好,召来了鬼魅,然后进入厨房,对着厨灶、厕内、旮旯里挥使桃木剑,那里就会真的出现鬼火,并从门缝逃跑钻出去,对方往往会捐献大批财物表示感谢。
冯云嘴角轻笑,这个他却是明白,可以用现代的知识解释,所谓的鬼火其实就是磷,磷很容易燃烧,那术士的桃木剑上应该有磷才对,挥使后,磷飘落下来,受到震动而自燃,而后又因为气流的缘故,自行飘到门外。
冯云毫不停留,立刻开始继续推敲这些骗术,直至天快黑时,他才勉强看罢,零零总总有九道骗术,其中七道冯云都已解开,只有两道没有头绪,一个就是线灰悬币,还有一个他没看懂的纸龟游水,纸龟游水就是放入一只纸折乌龟,在清水中,乌龟可以自行游动,这个冯云却是解释不了,不知是水做了手脚,还是乌龟做了手脚。
这一看就是大半个下午,他缓过神来时,天已黑了,左戬与少年也终于回来,门外一百城卫兵响起齐整的脚步声,丢下一大堆黑布包裹的东西就回到百户那里复命去了。
少年笑而不语,左戬却满脸愤怒地瞪着冯云,此刻的冯云哪里还有半分清秀可爱模样,干净的书生袍满是黑色、黄色的污泥,平素干净的小脸也五颜六色,木屑、草灰、黑炭在他的小脸上交织,整个看起来就是一只黑色的花脸猫,看的冯云大笑不止。
“我的好学生,怎么样,挺威风吧。”冯云打趣笑道。
“哼,我要告诉姐姐,你竟然让我钻灶炉掏黑炭,还扣木屑和草灰!我要告诉姐姐,你欺负我,根本就没教我!”左戬气煞,原以为可以领着百来城卫军威风一回,哪里知道,冯云早有安排,一百城卫军化整为零,挨家挨户地去厨房灶炉掏黑炭草灰和木屑,因为他个子最小,许多灶炉都需要他才能进去,就这样,忙了一天,他终于掏完了数十家的灶炉,浑身累得要死不说,还弄得像个野孩子一样。
“正好,今晚要去见你姐姐一回,你要告状就告吧。”冯云耸耸肩,好笑地令家丁将大大小小几十包东西全部收回自己房中。
“你帮我将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烘干吧,一定要烘干,不能烧没了。”冯云对少年道,少年温和一笑:“放心吧,我会的。”
“左戬,要见姐姐也不去洗刷一番么?”冯云看向小花猫似的左戬,打趣道。
“哼,才不,我要让姐姐看看,你是怎么虐待我的,我要回去,才不当你学生,你这个骗子。”左戬赌气道。
“哈哈,如你所愿。”冯云长笑一生,出门登上已准备好的马车,左戬气鼓鼓地一路小跑也追上来跳上马车,在车里一眨也不眨地狠狠瞪着冯云。似乎在说,看到了姐姐那你怎么交代?
咕噜噜的车响声没多久就停下,车外已是醉月楼,冯云刚下车就有两个门卫上来,客气地请冯云进去,浑身脏兮兮的左戬跟着跳下来,那两大汉却是不解。
“这是我的学生,带他见见世面。”
两个大汉脑门满是黑线,有这样的老师么,带着学生上青楼?
“哎哟,冯公子来啦,快快请进。”这次老鸨态度却是恭敬之极,客气地将冯云迎进去,与上次判若两人。
“恕大娘眼拙,上次竟没瞧出冯公子乃是真正的大才子,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莫见怪,你看,既然来了,能不能也为我醉月楼留个对联什么的?”老鸨扭捏道,半老徐娘的风姿在风云面前卖力地展现。
冯云看得恶寒,连左戬也头皮发麻,小身板忍不住颤抖了下。
“这个好说,且容我见见醉如星姑娘如何?”
“是是是,来人,送冯公子和他的……弟子上去。”
冯云在侍从的带领下很快来到醉如星的房间,依旧是上次那个,当冯云进来的时候,醉如星已经一应酒菜准备齐全,静坐在桌前等候冯云来临。
门开,醉如星冲冯云微微一笑,但看向他身后黑乎乎的小人时,起先一愣,随后愕然,紧跟着秀眉倒竖,沉声道:“左戬,你干什么了!”
左戬低垂着脑袋,但眼角却闪烁着狡黠之色:“姐姐,戬儿是听从先生安排的,所以才弄成这样的。”
“是吗?”醉如星眼眸闪过精明之色,起身行礼,平静地看向冯云:“冯公子,请上座,戬儿一定很调皮,有劳冯公子费心了。”
姐姐若无其事的表情令左戬很生气,明明是这个恶人整他,为什么姐姐会说是自己调皮?
“姐姐!”左戬不服气,冲到桌前,怒气冲冲地指着冯云:“姐姐,我不要在他门下,你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教我,专门吓唬我、为难我,姐姐刚走的时候,他就拿油锅炸我,后来又让我跟随城卫军挨家挨户搜刮黑炭草木等等,他是诚心整我的,我才不要认他当先生!”
“放肆!”醉如星清喝一声,目中闪过怒意和一丝失望,缓缓道:“去,马上换洗衣服再过来!”
左戬见姐姐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多说,可心里分外委屈,明明是这个坏蛋整他,为什么姐姐还帮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