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二更天,京都东郊的一座荒凉的宅院里。
月光之下,一个人影立在院中。此人一身黑色斗蓬,将身子全然遮盖,头低垂,看不到脸孔。
斗蓬人立在那里,久久未动。风吹拂着斗蓬,“啪啪”而响,和着风的呜呜声,气氛颇为诡异、阴深。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时,空中东、西两方皆传来了有施展轻功,踏风而来的声响。
闻到动静,斗蓬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斗蓬之内,赫然竟是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在鬼面人抬起头的这当刹,院子中飞落了三道人影。
其中一个显然是女人,因为身影窈窕。一身夜行衣,将身体的曲线一露无遗。只是看不清脸面,因为一片黑色面纱,已然将之藏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美目。
另外两人,亦是一身黑色夜行衣。一个亦蒙着黑色面纱,七尺多身高。另一个则是矮若侏儒,脸上未有掩饰,赫然便是前些时日,雨中朝季乐泼蚀骨水的小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鬼面人见到三人,鬼面具内,传出了一声干瘪、沙哑、低沉地声音,分不清男女。听起来,像是地狱里恶鬼在哭的声音。
闻见这声音,窈窕的那个身影,微微颤了一颤。
鬼面人显然发现了女子的异常,鬼面具缓缓地移向了女人,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阴冷地扫了她一眼,显然是在等她回答。
“他,他一直没,没来过仙春楼。”
女子被鬼面人这么一瞪,娇躯又是一震,连忙低首回答。
但是女子的话刚说完,一阵剧烈的罡风已一袭而到,将女子一击,直把她击得半跪在地。“哇”的一声,面纱的黑纱一片湿漉。
女子抬起头,一又美目惊惧地看着鬼面人,只见斗蓬之下,伸出了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显然,刚刚那阵罡风,正是出自此手。
“李仙儿,下次再说谎,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鬼面人干瘪、沙哑的声音又鬼哭般响起。一句威胁的话,说得毫无情感,更不见喜怒哀乐,仿佛杀人对他而言,就如辗死蚂蚁般地平常。
原来,黑衣女子,居然正是仙春楼的花魁李仙儿。
李仙儿闻见这话,眼睛之中,更显惊惧了几分。从鬼面人的话中听得出,季乐的任何行动,他都了若指掌,当下急切地道:
“使者息怒!仙儿下次不会再说谎了。”
“我不管你上次为何不出手。”鬼面人又在说:“下次他出现在仙春楼,他若不死,你们姐妹就替他死吧。”
听到鬼面人提到李菲儿,李仙儿面纱之下,面若死灰,立刻求情道:
“下次仙儿必取他性命!请使者放过仙儿与妹妹吧!”
鬼面人对李仙儿的话,充耳未闻,而是将鬼面朝向了一旁的小童。小童见鬼面人看向他,稚幼的脸上,顿时也毫无血色,以为鬼面人也要惩罚他。
“鬼童子。毁他容的事,你做得很好!”
不料鬼面人却是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鬼童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喜,随即“桀桀桀桀桀”地得意笑了几声,道:
“多谢使者夸奖!”
然而话未落,鬼童子的身子亦“啪”的一声,撞到了宅院的墙上,随即跌落在地。
鬼童子亦是一脸惊惧地抬起头,嘴角已然挂上一缕血丝,不明白为何鬼面人前一秒才夸他,这一刻却又对他下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手吗?”鬼面人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鬼童子恐惧地看着鬼面人,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鬼面具下的目光阴深地盯着鬼童子,直盯着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毁他的容,你确实做得很好。可因为你的贪玩,也错过了杀他的最佳机会。你说,我该不该出手?”
一听这话,鬼童子脸上更加地面无血色,连忙点头:
“鬼童子知道错了。使者饶命!使者饶命!”
“饶命?”
鬼面人一听童子这话,忽地“咔咔咔咔”地居然笑了几声。那声音比起说话,还更要怖三分,听得在场三人都脊上发凉。
“上次之后,这已经近半个月时间,你还未见动手。你说我该饶你的命吗?”鬼面人笑完后,声音一厉,鬼眼逼视着鬼童子,问。
“使者饶命啊!不是我不想动手,而是那季府不知为何,竟多了很多高手暗中护卫。现在的季家,几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我娘子的轻功虽好,但都不敢轻举妄动。使者,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请使者饶命!”
鬼童子说罢,连连磕头。
“胡老四。他说的可是真的?”
鬼面人一听这话,忽地转头问一旁一直未出声的蒙面黑衣男。
原来,这个竟就是龙浩宣当日从中年男子口中审出的胡老四。
“使者。他所说的话确实属实。”
胡老四见鬼面人问他,连忙上前微微躬下了腰,毕恭毕敬地回答。只听他的声音竟然甚是尖细,犹如女人之音。
“可有查明,是谁在保护他?”
“回使者:这季乐身边,明里头,有一个护卫,叫卫见。小的查过了,此人来自齐云山庄。”
“齐云山庄?”鬼面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是的。齐云山庄,素来以剑术高超,医术不凡而闻名。这个卫见,显然剑术武功不差,医术更是不凡。不然前两次的暗杀,不可能会都不成功。而且那季乐恢复得那么快,想必与此人有关。”
胡老四娓娓道来,那尖细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地不舒服。跟他那七尺多的身高,甚不相符。
“找机会,先杀了他。”鬼面人听完,鬼目中凶光一闪,一沉,道。
“是。”胡老四又躬了躬。
“使者,保护那季乐的,暗里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功夫不可轻视。”鬼童子这时忽地插了一嘴,道:“上次我被他一掌击伤,几天才恢复得过来。”
“那人是什么身份?”鬼面人一听,又问胡老四。
“这个小的也查不出来。不过……”胡老四说到这,话锋一顿。
“不过什么?”
“小的猜测应该是……”
胡老四说到这,忽地凑到鬼面人跟前,暗暗地背着李仙儿跟鬼童子,提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往地上按的手势。
“你是说……”
鬼面人的一冷,脱口问。但话到一半,胡老四已示意他禁声。
两人的这番小心举动,看得一旁的李仙儿与鬼童子不由对视了一眼,但都未有任何言语、行动。
“知道大概有多少人吗?”鬼面人忽地问。
“小的估计,除了鬼童子提到的黑衣人外,应该还有五六人。”胡老四回答:“鬼娘子的轻功可说已是出神入化,可也不敢妄自动手,可见这几个人的武功不凡。”
鬼面人一听这话,猛地斗蓬之内的黑手猛地探出,隔空就往旁边的墙上一轰,顿时倒了一片。
在场三人一见这情景,都不由地脸上变色。
“使,使者息怒!”
胡老四在一会儿惊愕之后,连忙说:“季府虽是固若金汤,无法寻到机会下手。但是,只要季乐出了门,总能找到空隙致其死地的。上次鬼童子不也得手了吗?”
胡老四这话刚一说完,忽又见到鬼面人鬼手挥动两下,鬼童子与李仙儿都被双双击了一拳,齐齐再次跪趴在地。
这一次,鬼童子也“卟”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李仙儿则更不用说,湿漉的面纱已经掉落,露出了绝世的美貌,脸上苍白若纸,嘴上全是血迹,受伤不轻。
“都是你们两个误事。若不然,季乐还能活到今天!”鬼面人显然已经全然动怒,眼见又要动手,却被胡老四拦下。
“使者请慢!”
胡老四拦住鬼面人说:“李仙儿与季乐已经相识,以后下手还有机会。而鬼童子的娘子,轻功亦是了得,以后在外下手,机会也肯定不少。请使者饶了他们两人性命吧!”
听见胡老四这么一说,鬼面人才放下了手。对着两人道:“今天胡老四求情,饶你们两一命。下次再失手,你们的下场,就犹如此墙!”
鬼面人虽没有指出“此墙”是哪一墙,但李仙人与鬼童子都明白,他指的是刚刚轰倒的那一面。一时,都面如死灰地点了点头。
见鬼面人这么一说,胡老四知道两人性命已经暂时无忧,便是对两人说:
“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再联络你们。”
两人闻言,犹获大赦,屈身躬了躬,都飞身离去。
鬼面人见两人离去,出声问胡老四:
“一切都布置得怎么样了?”
“大部分已经布署完毕。”胡老四说:“剩余几处,还在特色人选中。”
鬼面人一听,点了点头,又道:“注意盯着那李仙儿,此女恐怕会误事。”
胡老四一听,连忙躬身:“小的知道。”
鬼面人看了看天空中的月光,说,“最近这段时间,我有事,不能再来这里。在我再联络你之前,一切的事,由你做主跟进吧。越快杀了季乐越好,时间拖得再长,怕是有变。”
“小的不会让使者失望的。”
胡老四一听此言,心下一喜,连忙道。
“你也去吧。”
鬼面人一听胡老四这么一说,满意地又点了点头,下逐人令。
“使者,小下还有一事禀告。”却见胡老四并未离开,而是说。
“什么事?”鬼面人目光诧异地看着胡老四。
“有关一个人的事,小的觉得,必须告诉使者。”胡老四说。
“谁?”
胡老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凑到鬼面人耳朵,一阵耳语。
“你确定是他?”鬼面人显然有些吃惊。
胡老四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他,那这一切就好解释了。”鬼面人见状,喃喃地说了声。
“我知道了。你去吧。在我离开前,一切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你只要抓紧时间,杀了季乐就可以了。”鬼面人在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道。
“小的这就告退。”胡老四一听,又是躬了躬身。身子一跃,飞出了宅院。
鬼面人看着胡老四离去的身影,鬼面又仰首看着天上的月光。面具之下,沙哑、干瘪、难听的声音又再喃喃地发出道:
“一切,不会如你所愿的!”
鬼面人口中的“你”究竟会是谁?这一切,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书外音:当然,知道的,还有作者本人了,桀桀桀桀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