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木板上延伸流到地面上,慢慢凝成一摊浑浊的血泥。
——把书香拖下去,打六十板子,撵出府。而彩凤也打十板子,罚一年月钱!
谁的声音,那么冷酷无情。
——阿爹!
谁的声音,又是那么震惊无措。
——谁若是求情,就加板子,打死为止!
连汉文严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打板子的时候没人敢上前去劝,打手们下手也抡足了劲。
十四、十五、十六……
打手们面无表情的挥动着板子,绿央木着脸,无意识的的数着打手挥板子的次数。书香了无声息的趴在一块板上,只有木板敲击肉帛的啪啪声在西厢院子回荡着。声音仿佛从好远好远传来,绿央的耳朵像隔膜着什么,明明听得很模糊,却又觉得板子拍打肉体的一声一声,分外清晰。
“住……”她嗓子哑着,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出来。
住手……住手……
画香牢牢的捉住绿央的手腕,用力得让绿央的手腕泛起红痕。绿央仿若未觉,只死死的盯紧书香。她手腕转动,想挣脱画香的手。画香满脸是泪,手却捉得稳稳的,低声泣道:“小姐,别去,不要辜负书香的用心良苦……”
绿央抿着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书香原来被打的时候还闷哼着,现在已经连哼声都没有了,眼睛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什么用心良苦,她允许了么?她允许了么?她没有允许!
“住手!”绿央终于喊出声,使劲甩开画香,身子往前几步,就要扑到书香身上。画香大惊,连忙紧紧抱着绿央的身子,把她牢牢圈住。
“小姐,别这样!”
“不要打,不准打!住手!”绿央不理会画香,只顾叫喊着,眼圈红了,她倔强得不让泪掉下来,“通通都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小姐,不要这样……被老爷知道了,会罚得更厉害的……”画香哽咽得几乎不能成音。绿央闻言全身一僵,又眼睁睁的看着书香挨了几下,书香的身下,血流得更快了,滴滴答答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一朵压抑的红花。
绿央僵持一会,掉个头往浩瀚轩快速奔去。从穿越到现在,她从来没用过那样的速度奔跑过,从来没试过像个疯丫头一样横冲直撞,从来没试过心痛得像要裂开一样,从来没有过的恨意弥漫上心口。
风吹得脸颊生痛,绿央几乎要觉得因为疾跑,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动起来。心脏痛得紧缩,连跳动都仿佛忘了,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堵着要喘不过息来。
“小姐!”画香在后面跟着她跑,她全然顾不上,不想听,不想回应。
她绕过清澈透明的湖,眼前出现了浩瀚轩的正门,她冲进去,连门房也阻挡不了。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秋意暖暖的阳光的洒在绿央身上,但是她还觉得冷,还是觉得冷得浑身发抖。门房因为绿央是小姐,不敢上前拦着,只好眼睁睁看着绿央冲进内院子,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昔日活泼可爱的三小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是在干什么?!”
连汉文正从内室出来准备出门,眼看绿央这般作为,眉目倒竖,严声喝道。
绿央站定了身子,站在连汉文的前面。目光傻愣愣的看着连汉文,她知道连汉文现在很不悦,她也知道她这个样子,让很多人看了笑话。但她不能不这样做,不能不去求情,书香就要死了,而她不能让她死!
“阿爹,求你饶了书香吧!”
一个弱女人能熬多少下?二十下?三十下?六十下,就是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连汉文眉头紧皱,瞪着绿央:“我说了求情的话,直接打死!”
绿央闻言手都在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双膝一软直直跪到在地。抬头坚定的看着连汉文,一字一句清晰的道:“若阿爹不饶了书香,女儿就长跪不起。”
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天真,居然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连汉文。
画香赶来正好看到绿央就在连汉文面前跪下,地上的沙石板粒粒烙人,她就那么直板的跪在上面。为了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甘愿跪下。
连汉文愣了一下,便冷哼一声,挥袖怒道:“为了一个丫鬟,这么胡搅蛮缠,你这哪里还有小姐的样子!”
“她不是丫鬟……”绿央喃喃的道。五年的感情,一直待画香书香如姐如友,对她来说,书香又怎么仅仅会是一个丫鬟?
连汉文怒极反笑,道:“好!我连汉文的女儿,居然就这个德性!”他失望透顶,本来以为自己女儿有点心机,能为自己的将来算计,到时候进了世子府,会变成一股有用的力量,但看她这副拗执的样子,又哪里像个心思沉的。到了世子府你虞我诈,到时候还不被吃得骨头也不剩下!
书香的证词错漏百出,他久混官场,又岂会不知?不论到底是书香放的火,还是绿央放的火,或者是谁人的错也已经不是重点。对于书香和彩凤的处罚只不过终究得寻个缘由绕过绿央罢了。可惜他的女儿没有想通这一点,还反而不折不饶起来了。
不过是一个丫鬟,又哪里来的情分!
“既然如此,那你就一直跪着吧!”他有意想让绿央反省,量个心机,便挥袖而去,不再看绿央一眼。还让所有人都不准让她起来,一直跪到她深刻知道书香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
而书香的惩罚,还在持续。
潇湘阁内,连紫檀正在绘画。
彩凤惨白着脸被彩鸾扶着慢慢进门,她被打了十下板子,虽然不多,但因为打手没有留情,臀部也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此刻一个轻轻的挪动都让自己冷汗满脸。若不是彩鸾扶着,她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紫檀瞥去一眼,把牡丹花的花瓣轻轻勾勒出来,柔声问道:“书香那丫头怎么样?”
彩凤微不可觉的抖了一下,低下头道:
“书……书香得了六十板子,此刻还在西厢院子内行刑……”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书香可能活不下去了。她不过十板,都觉得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六十板?
连紫檀仿佛听不出彩凤话里的颤意,轻应了一声,过了半响,又问:“那三小姐呢?”
彩凤眸色一动,继续低声道:“还跪在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是吗?”连紫檀神色淡淡的,又开始专心勾勒牡丹花瓣。彩凤不敢言语,过了很久,连紫檀才又轻轻道:“三妹妹是个倔脾气的。”
是啊,怎么不倔?为了一个丫鬟,冒着惹恼老爷的风险也要为她说情。一个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跪就跪。这样的性子,如何不倔?
但那个丫鬟,也是为了保她而遭到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