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对筱柠说过这样的话。这世界有那么多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个人开不开心,算得了什么?
“沉羽,这件事交给你了,务必要准时完成。”
“筱柠,晚餐好了吗?有没有帮小少爷放洗澡水?院子里的花浇过了没有?”
……
就连寂音,他也总是那么忙,永远无暇关心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任何不如意。
寂音……
程筱柠的喉咙里,像是被一块又硬又粗的骨头堵住了,呼吸无法顺畅,憋得眼眶也有些发热。
见鬼,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而已,怎么会这样?
高亦泽伸长胳膊,从她手里拿走小碗,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逼你一定要交代些什么。只是……”
“我没有误会。”筱柠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下,“我就是觉得这些事情挺狗血的,跟你又没有关系,说出来毫无意义。现在我的身份都被你拆穿了,你既然问起来,我告诉你就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快,就会和悠悠变成朋友吗?”
高亦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其实我和她一样,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她告诉我真实身份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让我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只不过,她运气好,被你母亲带回家,当成人类的女儿一样百般疼爱;而我,执事长老在人间捡到我,将我带回妖界,自小,就教我研习各种法术。长老说,我身体一直不好,药婆婆、各族首领、还有之前被你杀了的花魄姐姐,都给过我不少帮助,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尽心为妖界办事来报答他们,我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但很遗憾,对于妖界的大部分人来说,我只是一个外来客,永远不是他们的同伴,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高亦泽的手指在膝盖上弹击两下,缓缓道:“既然他们从不曾相信你,又怎么会让你做猫妖族的首领?”
筱柠抬起头自嘲地一笑,道:“真不知道该说我运势高还是运势低。猫妖族前任首领和他的继承人素来不睦。初时只是打打嘴仗,互相诋毁而已,后来,竟发展到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执事长老气得要命,一怒之下将他们俩都逐出妖界,剩下猫妖族这个烂摊子。而我,就在这个时候接手了。你知道吗?我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除了来来和去去,根本没有人对我服气。我……”
“你就不能不答应?”
“我怎么可以?”筱柠激动地嚷道,“我有那个资格吗?对长老们来说,我只是他们管理妖界的工具。因为我是工具,所以,来人间捉拿犯事妖怪的苦差事,刑妖司里人人都不愿意做,只有我来做;因为我是工具,所以,当狮族闹着要自立门户时,我必须嫁给他们的首领平息事端。我根本没得选,不是吗?”
高亦泽眉头皱得死紧:“你是说,你要嫁人了?”
“对,就在半年后。”程筱柠摇头道,“那个啸渊,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过,你们人类肯定不会相信,盲婚哑嫁,在妖界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说真的,我其实是个特别没有大志的妖怪,心里最希望的,就是能找个喜欢的人——对不起,应该是喜欢的妖怪——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妖界结印的裂缝,妖怪跑出去作乱,说句不好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亦泽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还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你摆出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还不能喜欢别人了?我跟他……在和啸渊定下婚约之前,就已经闹翻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亦泽沉默了,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程筱柠等了许久,见他似乎再没话可说,于是站起身来,道:“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吧?现下你已然知道我是妖,我便再没有任何理由死赖在这里不走。既然你不打算找我麻的烦,我会带来来去去离开,谢谢你曾经三番两次相救,我……”
“谁准你走了?”高亦泽霍地站起来,大声喝问道。
“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男人唇边牵扯出一丝笑容,痞气十足地道:“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没了。我救了你两次,你难道不应该报答我?你自己想想,自从你来到我家之后,可曾亲手捉住一只妖怪?每次都丢下烂摊子让我帮你收拾,昨天晚上那个会使迷魂术的男人我还没捉住呢,你可不能事不关己说走就走!”
“你没抓住他?我以为……”筱柠讶异地抬起头。
“嘿,你这话真是可笑了。你带了三个帮手,都奈何不了他,凭什么要求我一出马就搞定所有事情?况且,我还得把你们四个累赘给弄回家来,哪有精力再管他?反正,他就是破窗跑掉了,这都是你拖累的,别赖在我身上。”高亦泽无赖地道。
筱柠瞪大眼睛:“你想怎么样?我留下来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高亦泽一仰头,道:“谁说没有的?第一,昨晚你们傻乎乎送上门去任人宰割,我知道多半是悠悠出的馊主意。她就是个祸精,绝对不能再让她留在C城,过些时日,我打算把她送回我妈身边,你得和我一起去——别急着反对,我还没说完——第二,我算是瞧出来了,让你去捉妖,只会越帮越忙。倘或你离开,另去一家人做帮佣,还不知道会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半年之后你要嫁人我管不了,但现在,你必须给我留在这里老老实实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捉妖的事情一概不准插手。我可不能让你耽误我保卫人类,维护世界和平!”
“什……什么?”这跟软禁有区别吗?
“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本事高就得听谁的。怎么,你有意见?”高亦泽得意洋洋地道,见筱柠不答话,便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姿态来,指着厨房道,“去,做饭去,我饿了。”
程筱柠站在当地愣了半晌,终是一甩手扭头进了厨房。
有没有搞错,再怎么不称职,她程筱柠也是猫妖族的首领,假若真的被一个人类控制了行动力,也太侮辱人格了!
可是,想到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再与妖怪对峙,为什么她的心里,竟隐隐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