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拉——”尹维妮哭着说。
“嗯，我在。”
“非拉——”她抽泣着，“非拉，我想回家，回家，回家……”地一直重复。
姚非拉心里一颤，立即问道：“维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雷以律呢？该死的，他向我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你，维妮？维妮？！”
许久之后，尹维妮吸了吸鼻子，“非拉，我们回孤儿院，我们现在回去，好吗？”
“好，你乖乖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回去。”姚非拉察觉到尹维妮的异样，轻轻的哄她说。
“不要！”尹维妮一口拒绝，立即又笑呵呵地说：“我回小房子等你。”
“好，我马山过去，你不要乱跑。”
挂了电话，连忙拨雷以律的电话，竟然是关机。姚非拉感到心慌，全身的神经痛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拿了车钥匙马上便去接尹维妮。
尹维妮套上鞋子，哭肿的红眼睛惘然地看着那只女戒，套上无名指，大小刚好，仿佛得到奖赐的小孩，嘿嘿轻笑两声，于是抱着摔坏的日记本奔跑出门，甚至连大衣也没记得穿上。
铅灰色的天空，寒风刺骨。
尹维妮衣着单薄地站在凛冽的风中等待，呼出的热气瞬间冷却在低温的空气中。她抱着双臂，不停摩擦着双手。
好心的计程车司机把车停在她旁边，她却目光呆滞地笑着，不说话也不上车。她从离开雷以律的公寓后，便一直这样傻笑。
司机摇摇头，以为遇到一个傻的，于是加速把车开走。
姚非拉开着车，向窗外看了看，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整个城市白雪皑皑，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她突然觉得今年的雪尤其的白，森冷冷的，有些恐怖。
路很滑，她开得很慢。隔着玻璃就瞧见对面马路一辆加长的货车打了滑，醉汉似的冲到路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雪太大，看不清楚。只见那人没躲，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想不开。
惊天动地的刹车！
货车在地上蹭出几米远，那个人也跟着蹭出几米远，雪地上一条几米长的血线。
姚非拉觉得一阵心寒，有种莫名的恐慌。
铃声不断响，她终于接通了手机。
“维妮，怎么了？”
“非拉，我在这边等你，天好黑，我怕。”
“乖，别乱跑，我马上到了。”
不过区区两三秒的事情，雪亮的灯光已然刺眼地袭来，姚非拉连眼睛都睁不开，反方向行驶的一辆车失控撞过了对面马路。
姚非拉立即反射性转动方向盘，地上有积雪，使得车胎不断打滑，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冲向对面。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却避不开那声轰然巨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刹车的声音，如激流溅上了岩石，发出恐怖的声响。
变形的车子此时正冒着黑烟，越来越浓……
初冬的第一场雪很大，一朵朵晶莹的雪花沿着无边无际的天幕撒下来。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穿行在路上，砭骨的寒气透过衣领缝隙灌进来。
视线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远远的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固执地站在雪地上。
尹维妮突然把电话扔在地上，捂住耳朵蹲坐在路边。
她傻笑着，对着摔坏的电话说：“非拉，我等你哦！”
于是她就一直等，乖乖地等，可是没有等到姚非拉。
路人的声音渐渐显得远了，显得淡了，遥遥的似乎再也听不清楚，“快报警啊，有人晕倒了……”有人把她抬起来，用衣服包住她的身体，可怜地看着她的样子。
尹维妮累得说不出话来，全身都疲乏到了极点，她没法呼吸，她觉得呛人，也许是低温，让人窒息。她连动一动嘴巴都办不到，太累了，仿佛连骨头都碎了，她模模糊糊地晕过去了。
尹维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雷以律，他回来了。她有那样多的话想跟他说，她错了，错得那样离谱。可是，她不能说话，她连嘴巴都张不开。
他的身影很模糊，就在那里晃了一下，就要离开。她焦急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也许是衣角，她紧紧抓住了不放，有人掰她的手指，她惶恐极了，只是不肯放。她知道一放手他就走了，或者一放手，她就醒了，再也梦不到他。
舒一辰微皱着眉头，看着紧攥住自己衣角的那几根手指，非常瘦，瘦到手指跟竹节似的，却似乎有一种蛮力，抓着他的衣角，死也不肯放。不管他怎么样用力，她攥得指甲都泛白，就是不肯放松。
尹维妮的嘴唇白得泛青，双颊却是一种病态的潮红。她发着高烧，吊瓶里的药水已经去了一般，仍旧没有退烧。医生来了好几次，护士也来测量过体温，每次都说三十九度六，三十九度四……
他尝试着把她的手指弄开，于是弓下身体，离得近些，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雷……”
原来，她一直就是在叫雷以律的名字。
尹维妮的烧渐渐退下去，护士拔针的时候她终于醒过来。她的手还紧紧抓住舒一辰的衣角，她忙不迭地放开，像做错事的小孩。
默默地松开手，他的外套已经皱巴巴了，不知道被她抓了多久。
“谢谢。”尹维妮的声音是哑的，嘴里也是苦的，发烧后连舌头都发麻，说话也不利索。
舒一辰将病床前的暖瓶递给她，“喝点粥吧。”
尹维妮摇摇头，“我不饿。”
习惯地抽出烟，又懊恼塞回口袋，说道：“你的手机只有……医院只能联系到丹丹，她陪了你一夜，我叫她回去休息了。”
她的手机只保留着两个号码，一个是雷以律，另外一个是丹丹。
“你想吃什么，我叫人……”
尹维妮打断他：“舒一辰，非拉在哪里？”
舒一辰全身一震，思忖着怎样说才能将震撼和伤害降到最低。
她仿佛笑了一下，“直接说重点吧。”
他叹了一口气，“姚非拉，她发生了意外，她……”
“我想看看她，可以吗？”尹维妮很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
舒一辰把一杯热茶放在尹维妮手上，有点烫手。
“喝点水，我下午带你去见她。”
尹维妮没有任何力气再问什么，于是乖顺地躺在病床上。舒一辰关门离开后，套间变得非常安静，她身心俱疲，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又梦到雷以律，梦到他困在火海里，爆炸声淹没了他的求救，不断塌下来的屋顶将他淹没，天地之间一切都是火光。她哭得不能自抑，她一边哭一边冲过去，可是，姚非拉拉住了她，她不断挣扎，想甩掉禁锢她的手掌，最后终于成功了，却听见“砰”一声，血弥漫看来，姚非拉倒在血泊里。
她惊醒过来，才知道是梦。
已经是黄昏时分，护士看到她苏醒过来似乎松了口气，对她说：“舒总裁在等你。”
见到姚非拉，是透过ICU的玻璃窗。
躺在床上的姚非拉似乎没有半分知觉，身上插满了管子，在氧气罩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尹维妮在ICU的窗外站了很久，医生进进出出，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尹维妮才感到脸上一片冰凉。
“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醒来的机会不大。”舒一辰的声音并不大，有些疲惫地招了招手，院方的人连忙过来，他说：“带她去休息。”
尹维妮像个木偶人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看着日光灯下舒一辰苍白的脸色，不由喃喃地说：“对不起。”
尹维妮病了差不多一周，每天挂水，好不容易不发烧了，医生又躲开了两天的吊瓶，巩固治疗。丹丹每天都来看她，每次都会勉强笑着，什么都不问，只是一个劲地说开心的事。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时候，便笑着躲去洗手间擦眼泪。
舒一辰每天也会出现在医院，偶尔他在她的病房坐一两个小时，而大多时候，他会隔着ICU的玻璃静静的看着姚非拉，那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尹维妮懂得，他也很痛。
尹维妮在医院又多待了两天，直到姚非拉转出了ICU，确定不再有危险，才决定出院。
接到尹维妮电话的时候，舒一辰正在会议室，本来正要对董事们的话，说了一半也放下，退出会议室。
他走到角落，打开接听。
“尹小姐？”
“请你到医院一趟，不会妨碍你太长时间。”
许久之后，舒一辰说：“等我十五分钟。”
舒一辰一个人从公司开车赶过来。明知道姚非拉的情况没有转坏，他仍心急如焚。他将车停在医院的正门，焦急的冲上了住院部。确定姚非拉没事，他才嘘了口气。
在医院的小花园找到尹维妮，没想到，那个时候的尹维妮，面色恬静地坐在花园的木椅上，和前面的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说话，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全然没有几天前的失态。
嗖嗖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恢复往常一般，唯一哭过的痕迹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