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道：“那是自然，妹妹一个楚女，要在新宫立足，全凭仗的就是姐姐了。所以在姐姐面前也不隐瞒。其他人，自然是不能说了。”又笑道，“那些绢妹妹也没有多少用处，就交给姐姐了吧，等明儿上皇上那里奏报一声，过了公，妹妹就再无交涉了。”
于倩羽皱眉道：“妹妹这样做，那又是错了。虽然妹妹已经将东西交出来，于心无私，但是姜太守行贿一节，就足以让人生出无数故事了。”
沉鱼略略一怔，说道：“那如何是好？”
于倩羽笑道：“妹妹不知宫内的规矩。捕风捉影，无事生非，那都是强项。妹妹在我面前说一说，宫内的人都守规矩，那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假如上皇上那里说，消息传出来，可能就会变味。既然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妹妹既然收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些绢就留着吧，再多的绢，慢慢赏人，也是花得掉的。”
沉鱼道：“多谢姐姐指点，妹妹知道了。”
正说着话，却听见前面禀报说祥妃娘娘来访。祥妃就是云墨岚，前前后后算起来，沉鱼与她也是大半年没见了。
云墨岚进来，先拜见皇后。于倩羽笑道：“本宫知道妹妹的意思，拜见本宫是假，想见安妃妹妹是真。本宫也不碍着你们姐妹了，你们姐妹自己说体己话去了吧。”又笑道，“等下吩咐御膳房不要给祥妃安妃娘娘准备晚饭，本宫开小厨房，我们姐妹仨一起用了。”
沉鱼想不到于倩羽与云墨岚熟稔如此，不由诧异。于倩羽微笑道：“你不知道。那日叛军作乱，幸好有云妹妹先是将试图作乱的废后拿下，本宫才召集宫女太监死守宫门，才等到了近郊援兵到来。说起来，这场叛乱之中，你是皇上的大恩人，而云妹妹，却是本宫的大恩人了……”
沉鱼略略一怔。这边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些，但是万万想不到云墨岚居然在其中作出这等大事！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是惊心动魄。云墨岚不过是一介宫妃而已，作出这等大事，是冒了杀身的危险！
不由转过了目光，看着云墨岚，握住了云墨岚的手，微笑道：“不想云妹妹竟然有这等胆魄！”
“姐姐过奖了，那是皇后娘娘夸大其辞了。”云墨岚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当时废后作乱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宫中忠义之士都义愤现于辞色，即使墨岚不动手，也自有忠义之士动手，墨岚不过是先人一步罢了。倒是姐姐……”轻轻道：“听了姐姐带两千人硬撼数万人的消息，虽然是事过境迁，妹妹依然心惊肉跳……姐姐不曾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沉鱼摇头道：“还好。”
云墨岚笑道：“我不知道姐姐武艺居然也如此高强。”
沉鱼道：“不过是少年时候，好奇心起，练过两招行军时候用得着的庄稼把式罢了。大军之中，武功再好也是个零，姐姐……”看了边上的于倩羽一眼——略显尴尬，道：“妹妹——那时若是不上前，只怕两千人马就先乱了，如何能将大军拖延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也幸好下面的人忠心，死死将妹妹护着，才不至于登时送了性命。”想起那场大战中牺牲的士兵，眼圈不由红了。
众人遥想那场大战，都是默默无语。
半晌，还是于倩羽先开口道：“今日重逢，正是万千之喜，说那些恼人的事情做什么。”岔开了话题。转头看了沉鱼片刻，说道：“沈妹妹脸上的疤痕倒是淡了。前些日子宫外流行一种新的发髻式样，叫做半面妆，倒是适合妹妹得紧。”
沉鱼道：“半面妆？莫不成是用发髻盖住半边脸面？”
云墨岚道：“不全是。是用头发和贴花盖住半边脸，姐姐坐着，妹妹来给姐姐整理罢。”
沉鱼笑道：“也罢了。现在虽然不甚炎热，但是让半边脸面都用东西粘住了，我就觉得热得紧。万一捂出疹子什么来，岂不是糟透了。还是算了吧。”
于倩羽笑道：“妹妹好歹就梳上一次罢。今天……皇上是必定要来见妹妹的，梳个半面妆也花不了多少时候。”
沉鱼低下头，悠悠叹息道：“皇上恩宠，天高地厚，妹妹这副形容……实在惭愧。”却不不再推辞。于倩羽拉着沉鱼在梳妆台前坐下，沉鱼惶恐不迭。云墨岚上来，亲自给沉鱼梳妆。
半日才梳妆妥当。沉鱼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黑印果然被遮盖了大半。不由笑道：“世上果然有化丑为美的法子。”
忙活了半天，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皇后早就安排下了晚膳，三人就在皇后宫中用饭。不过与皇后同席，实在也没有很好的胃口。三人言笑晏晏，说话的时间倒是比吃饭的时间多得多。
用完了饭，皇后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对沉鱼道：“现在妹妹已经坐上了安妃的位置，这个寝殿是要挪移一下了。花朝轩到底偏远了一些。现在前面也有几处宫殿空着，妹妹看中了哪一处，姐姐明日就派人打扫出来，妹妹好搬迁。”笑了一笑，道：“如若妹妹不嫌弃，姐姐原先住的地方就很好。我们姐妹离得也近。”
沉鱼目光了掠过了一丝哀伤，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沉鱼是个懒散性子，人又长成这个模样，不想整日在前面晃荡，花朝轩也住习惯了，清净一点也好。皇后姐姐如果要看妹妹，那也简单得紧，派个人传个信也就是了……只怕辜负了皇后的美意了。”
于倩羽目光里也掠过一丝忧伤，说道：“妹妹……唉，本来，妹妹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就是姐姐这个位置也坐的上。可是……偏偏却为太子损伤了脸面……”
沉鱼吓了一大跳，说道：“姐姐这话从哪里说起！妹妹一个楚女，能在新宫之中有一个立足之地已经感恩不尽，哪里有非分之想？姐姐这样说话——妹妹就是连死的心都有了。”顿了片刻，说道：“说这件事，沉鱼倒是想向皇后娘娘要一个人。”
于倩羽怔了一怔，说道：“妹妹看中什么人，只管说了吧。”
沉鱼道：“废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名叫晓月的。”
于倩羽道：“你要什么人不好，非要废后身边的人……哦，既然妹妹要，姐姐岂有不给之理。那人……”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说道：“在浣衣池那边干活呢，这两月早已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明天就调到妹妹宫中去吧。”
说了片刻闲话，就听见花朝轩的想容在外面求见。于倩羽吩咐进来，想容拜见了皇后，又拜见了沉鱼，再拜见沉鱼，道：“回主子，皇上方才派了夏有利公公来，说是今天晚上驾临花朝轩，请您早点回去准备。”
沉鱼脸上微微一红。皇后已经先笑了：“快回去罢，好歹也两个月没见了，民间俗话，今天晚上是小别胜新婚呢。”云墨岚也是抿嘴而笑。
沉鱼躬身告退。云墨岚也告退，两人就一起离开了昭阳宫。走出大门，云墨岚注视着沉鱼道：“这两月妹妹在宫中无事，却拿起了旧日诗章，读到了两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端的好句子呢，正好为姐姐今日之贺。”
沉鱼的脸色微微一沉，笑道：“妹妹客气了。旧日诗章，姐姐也不曾忘记，妹妹就放下这个心吧。”
云墨岚笑道：“姐姐哪里话来。此一时彼一时，就是将过去的诗章都忘记了，又有什么要紧。”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岔路口。两人分开，沉鱼径直带着想容回了花朝轩。
研墨正忙着收拾东西，见到了沉鱼的模样，不由怔了一怔，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小姐？”
沉鱼进了寝殿，急忙吩咐想容：“打一盆水来。”对研墨道：“帮我将这个装扮拆了吧，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研墨扑哧一笑道：“也很好啊，干嘛要拆呢？”
沉鱼冷笑道：“你也敢取笑起我来！还敢这样说话呢……还真要我这副样子见皇帝，邀恩宠？”
研墨笑道：“可是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心啊，小姐拆了，岂不辜负了。”说着话，手边却麻利的将发髻给拆了。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悬挂了下来。
沉鱼嘴角噙着冷笑，说道：“见我跟从皇上在象林呆了两个月，就恨不得吃了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我面目损毁这一事实，要我自惭形秽呢。”
研墨道：“腐鼠滋味，可是人人喜爱呢。”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们怎知小姐几次拒绝了皇帝的恩宠。今天晚上皇帝就是来，也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小姐……你到底如自处呢？”
沉鱼沉吟道：“皇帝突然要将我从象林叫回来，不是他火气消了，肯定是练兵遇到难题了。好在这两个月来我也做了准备……研墨，等下你将第三个箱子里的我写的书册都拿出来，早点将他打发走是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