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睛的闭合,那些莫名的疼痛和呼之欲出的某些景象也都如突然暗下来的光线一样被镇压了回去。仿佛是一场幻觉。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轩辕兄妹和王母注视的眼神。
“嗯,”小夭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记得这根石柱上有个刻痕……”
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句子,可是她却明显感觉到大殿的气氛有了变化。本来轩辕兄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戏谑,而王母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戏谑外还带了一丝担心,可现在他们全都变得诧异无比,仿佛她说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王母甚至站了起来,作出要向她走来的姿势,却跨出一步后硬生生收住了脚:“你,可是记起了什么?”王母问出了大家的问题。
小夭摇头,她确实什么都没想起来,也不知道这究竟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没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轩辕娆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安慰,“小夭在玉山上待了太久,是该回家了。换个地方,兴许身子也好得快些。”
“回家?”小夭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抬眼看看她,又看看王母。
王母没说话,轩辕娆继续道:“是啊。小夭是轩辕族的小王姬,自然该住在轩辕山上。以前,以前让小夭流落在外实属不得已,如今往事已远,小夭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小夭再看向王母,这次的不知所措倒不是装出来的。
王母轻叹:“王姬过于心急了。小夭这边我自会劝导,两位不妨在玉山上多逗留几日。蟠桃会也已经停了许久,什么时候再热闹一下也好。”
话到这里,逐客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轩辕兄妹又闲话几句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剩下了小夭和王母。
小夭有些不自在,从刚才王母的言语里她已经知道,自己是非离开不可了。虽然离开玉山一直都是她所希望的,但以这样的形式离开似乎又有些偏离她的预想。
“小夭,”王母打破了沉寂,“你的母亲是轩辕族的王姬,所以你也是。你一生下来身上便带了太阳的炙毒,因为怕你养不大,所以才强行将你留在玉山上。如今你虽是重伤初愈,但却因祸得福,轩辕族将一颗得自北渊的冰珠印封在你身体里,使你不再局限于玉山灵泉。
虽说当年他们与你母亲之间有过一些间隙,但现今能这样救你也算是释了前嫌,想来你母亲也是愿意你回去的。小夭,轩辕山才是你的家,那里有你的族亲血系。你已经长大了,今后的姻缘大事也该由你族人给你张罗。说到底,玉山总归是不理尘世的。”
小夭怔怔的看着她说话,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说辞,尤其是最后几句话。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王母说的句句在理,她无可辩驳。更甚者王母也已经无心留她,她除了跟这两个所谓的哥哥姐姐去轩辕山还能怎么办呢?
她吸着鼻子点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问。
而她的沉默和妥协反倒让王母有些不安,这小丫头到底是被改变了。从前的张扬跋扈任性妄为,似乎都被三十年前的那一场伤给消磨了去,只剩下半个忧伤得不知所措的灵魂,透过那双原本灵动如今却沉寂浓黑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大殿外传来三头鸟纷乱的叫嚷。小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两人一同走出大殿,王母看着盘旋在空中的大鸟叹道:“三头鸟是上古神将句芒的坐骑,句芒镇守在华胥岭,相传女娲大帝就隐居在那里。华胥岭外有三十六道禁制七十二幕屏障,非常人所能到达。如今句芒的骸骨被磨成了风铃,三头鸟被驯服认了你为主,小夭,你的那条青鱼可真能翻天啊。”
小夭笑道:“他是一条龙,一条大青龙。他说过有他在我就不会有事。他没告诉我他会去哪里,但他答应会尽力给我送信过来。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王母点点头,又摇头:“可惜他是妖,你是神。你们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三头鸟落下地来,站在小夭跟前次第鸣叫,声音或洪亮或尖利。小夭没接话,伸手挨个抚摸三个鸟头,末了又指着桃林的方向吩咐:“那边是蟠桃林,一人只准吃一只桃子,多了不许!”
三头鸟欢鸣着飞走。小夭的视线追随着它,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向王母:“你要我去轩辕山我没有异议,但是我要和谁在一起,除了我谁也决定不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谁,可是我却已经穿过红嫁衣。娘曾经为我指认夫君,可我穿了嫁衣却不是要嫁给他。被抬上祭台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样也好,权当是我嫁给青儿了。不论何种形式,只要我嫁给了青儿,即使是王母你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可是我掉进水里,遇到的却是差点要我命的黑蛟蛇。
世间事大抵如此,来得突然,转折得也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就像我刚醒来你就要赶我离开一样。我妥协只是因为我还没找到一个能收容我而我又愿意待的地方。前半生我过得太懵懂,后半生我希望能自己做主。”
王母看着小夭的侧脸,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小夭回到桃林,远远看见北峰上立着的轩辕兄妹,再想到三十年前令自己最后受创的那场围攻,心里多少有些不平静。三头鸟在林子里扑腾,宽大的翅膀卷起漫天花雨。落花划过小夭的眼睛,阻隔她的视线,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说“仙女,给我一个桃子好吗”。
然而风铃阵阵,眼前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