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仓惶响起,尖锐无比。
“啊——见鬼啦——!”偌大的守灵殿里,这一尖细的女声很快传到了各个角落。原本死一般寂静的大殿内,这才有了些生气。放眼望去,守灵殿内少说也有百来人,但之前却能达到一种比没人的时候还要安静的境界,实在是难为这帮守灵的人了。
果然,这小丫鬟这么一叫,整个场面都松懈下来。
众人也都转头的转头,掐肩的掐肩,甚至还有扭屁股的扭屁股。大冬天的在冰凉的石地上连跪三个时辰,可不是随便谁能受得了。
但人们却不得不跪。而且还有许多人连做梦都想着能来跪。因为他们跪的乃是连家,当今晋周朝最显赫的大家族之一。而面前这灵柩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连家三代人里惟一的一个女儿,白莲郡主。
因为郡主的死,连府已经几月没有开府见客,所有连氏的在朝官臣也都数月没有上朝。这姓连的官员们一走,每日里上朝,递奏折,和皇上谈天说地的人倒少了小半。于是晋周帝只得以公主薨逝的待遇安葬白莲郡主,并且大力安抚,为连府送去无数灵烛灵币,珊瑚珠宝,华贵衣料,极品古玩,甚至一小批绝色丫鬟。
哪知连府居然如此的不赏皇上脸面,只留下灵物,其余全部如数退回。皇上大怒,问连家究竟要怎样。连府的太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皇上,派八百人为郡主守灵。皇帝一听,这倒不是不可以,随即允了,并且龙笔一挥,颁下一道圣旨:凡自愿为朕义女白莲守灵者,大赏!
于是乎,不知情的连府人望着满眼自愿为郡主守灵的人,心情无比激动。当即便命所有连氏官人,即日起全部正常早朝。
有一个不知是前来领赏还是来为郡主哀悼的人斗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连大人,我们要跪到何时?”连大人无比哀恸地回答道:“直给我跪到郡主复活为止!”
八百人的心顿时有大半都凉了。
“放肆!”
忽然舒活筋骨的众人听见一声大喝,都瞬间恢复安静。
“郡主尚未安息,尔等在这里造什么次?”
连府现今的一把手,连毅慈连大人,也就是白莲郡主的爷爷,正缓步走来。
连毅慈今年六十有七,从外表上看至多也就五十来岁。他大半生征战沙场,取缔匪帮外夷无数,且练就一身好功夫。连大人办事公平磊落,从不借家族势力在朝廷里掀风作浪,所以受到无数人敬仰,连皇帝都很给他面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就是千万般地宠白莲郡主。无论郡主有什么要求,连大人都会想都不想地去做。
“你过来。”连毅慈叫那个丫鬟。
“好好的,喊什么见鬼了?”
“奴婢…奴婢确实看见鬼了。”那女孩答道。
“哦?鬼在哪里?”
“在……看!郡主动了!”
“哦?郡主动了不就说明郡主是鬼了吗?呸呸,小白莲怎么会是鬼呢?小白莲动了那就说明……”
忽然他愣住了。殿里的八百多人都愣住了。
郡主动了?郡主不是几个月前就薨了吗,怎么还能动?
“啊……”忽然那个小丫鬟又尖声叫了起来。
“郡……郡主坐起来了!”因为灵柩和众人之间隔了一道幕帘,所以殿内包括连毅慈在内没人能看清幕帘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帘子给我扯了!”连毅慈大喝。
“……是。”
忽然间,帘子被人慌慌张张地拉了下来,众人急忙一看,看见帘布内灵柩前却赫然站着一个身材无比魁梧的妇人。
一时间殿内纷乱无比。这就是闻名已久的白莲郡主?呃,这难道就是整个晋周朝的传奇?
“快给我让一边儿去!耿大娘你找死是吗?!”忽然那边又传来一声大喝。
众人只见一个白衣束发的年轻公子风风火火地从后面跑到前面,指着那个“传奇”大骂。
忽然那壮实女人开口说:“少……少爷,不是我不让,是……郡主她抓着我不放啊!”还有这等事?死人抓着活人挡在面前还死活不放?那公子和连毅慈对视一眼,迅速施展轻功掠至幕后。
白衣公子一把推开那个门板一样厚实的女人。忽然全殿都发出“啊”的惊呼——一个身穿月白色亡服的瘦弱女子正匍匐在灵柩上,大半个身子露在灵柩外,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眉头微皱,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
面对此情此景,八百个人里还能自由呼吸的已然不多于十个。
郡主活了!她没死!她没死!
忽然白莲郡主苍白的唇无力地动了一下。
连毅慈和白衣公子同时俯首去听,却“咚”地一下撞到了对方的头。
“混蛋!”两人同时骂道。
“你害我没听见白莲刚刚说了什么!”两人又同时抱怨。
幸好,白莲郡主的唇又动了一下。可是声音太轻,两人纵是连汲音术都用上了也没能听清。
“小白莲,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连毅慈用甜美异常的声音说道。
白衣公子一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果然,小白莲听了忽然眉头一锁,不再说话。
“啊!小莲,你还是这么讨厌爷爷么?”
白衣公子实在忍不下去,他拖走连毅慈,轻轻将郡主揽在怀里,柔声道:“子珈,你想说什么?”
半晌。无声。
忽然白莲郡主猛地睁开眼,用一种能让跪在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声叫道:“他娘的都聋了么!我说老子要喝水!”
-----------------------------过了好久好久,她忽然觉得异常的口渴。
自己明明是跳河自尽了呀,怎么还会有感觉?而且感觉到的还是迫切想得到水的口渴?难道自己没死?
不可能。鹊河大桥高近五十米,鹊河深十几米,这样跳下来还有可能活着吗。那难道,自己在地狱?不,自己生前从没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事,那,是在天堂?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晓澈动了动手,还有那么一点知觉。忽然她听见一个丫头大叫“见鬼了”。怎么回事?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没有力气。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周身的知觉在一点点变得清晰。她现在确定她还没死。忽然磨煞人的口渴感再次袭来。
她使足了劲,终于睁开了眼。她动了一下膀子,嗯,已经可以自由地活动了。这时她看见一个巍峨的高大身躯。想也不想,她一下拽住,想和那人讨口水喝。可她一抓到那人,那人却遭雷劈一样立刻要躲开。
想跑?!
李晓澈忽然间又伸出一只手,两手死死抓着那人。
“快…水……”那人却丝毫不动。
“求你了,给我水吧…一点…一点也行……”李晓澈这一生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但那人仍像未听见一样。
忽然那个魁梧的人影说了句什么“抓着我不放”。李晓澈心下恼火,不给就不给,大不了我再渴死一次,一次渴死一次淹死,真好。罢了她刚要放手,忽然那身影猛地一走,她措手不及,一下子甩出去趴在某个框形硬物上。口渴再次袭来。
她无力地说:“我要喝水。”她也不再指望有人能听见,只是求生的本能使她无比焦急地说着:“我要水。”
忽然间她听见有人用一种恶心异常的声音问她说了什么。
这不摆了明的是耍着她玩儿嘛,至今为止她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她生气了不再说话。忽然她感到浑身一轻,像是被谁抱住了。居然敢占她的便宜?李晓澈心下暗骂。
忽然,又有人问:“你想说什么?”
李晓澈这下真的怒了。她刚刚经历过爱人的背叛和决裂,与友人的离别,却忽然莫名其妙地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还被几个人耍了。她努力了很久,终于使上全部的力量,靠着惊人的爆发力,一下睁开了眼,紧接着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他娘的都聋了么!我说老子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