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案几上的金纱罩灯发出柔和旖旎的光晕。
相旖只看见阿姊正软软地欺在一男子身上,娇小的身躯整个陷在那人怀中,两人紧紧地黏在一起,衣袂凌乱交缠,面贴着面,唇齿相抵……
“阿姊!”相旖脑中“嗡”的一下,仓惶出口的叫喊中,似有焦躁、愤怒,以及……无措……
美好的眸子瞬间有些失神无主,但也只是一瞬,他将车帘猛地拉合上,口中冷冷命令道:“下来!”
驾车的驭夫和随行的老叟正回过头来,见帘子闭着,彼此对视了一眼,回身坐端。
王浔跨下马背,走到近前,因见相旖神色不对,便也不去触她,只问车外的家丁道:“小郎与相府小姑可是都在车内?”
这边话音刚落,就见车帘掀开,一身冰蓝色雪丝绸缎的少女从车厢内滑出身来,像一尾小蛇。她眼眸迷离妩媚,衬在红霞晕染的小脸上更显得明艳动人,一时竟也美不盛收。
“阿旖……?”她初时茫茫,辨清来人,转而笑颜瞬放,“竟然是你!”
相旖柳眉微蹙,见她喷吐着酒气,那番靡醉痴嗔的模样,面色又冷下几度。他将手臂递上,道:“下来。”语气倒比之先前缓和了些。
谁知少女并没去握他的手,反而舒展开双臂一副惫懒无骨姿态,相旖察觉不对,一步迎上前去,下一刻,就有一副温香软玉砸了个满怀。
“绑”的一声闷响,他被阿姊狠狠扑倒在地。
肩背与坚硬冰冷的砖石地面重重撞击,钻心的痛楚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相旖闷哼一声,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时竟有细密的汗珠在他额头面颊渗出,凝聚。
“阿旖,阿旖……”虽然疼到浑身僵硬,但阿姊在耳旁的呢喃,竟平抚了心中的慌乱,让他感觉踏实了些。
车厢里,本还在忪怔中的王缘为见晓曦摔出了马车,当时便奋起一捞,却连衣角也没捞到。他急急掀帘而出,就见地上两个少女滚做一团。
连忙落脚,王缘为先将位于上首的少女托扶了起来。
“可有事?”他埋头打量晓曦,见她面上有不知哪里蹭上的灰尘,便伸指为她抹去。
晓曦却怔怔地,如失了魂般眼看着对面俊朗伟岸的男子将地上的美人扶起,美人那弱不胜衣的姿态,与男子周身散发的阳刚英武之气完美掩映,仿若天作之合。
她忽然“呵呵”一笑,一双水汪汪地眼眸中似有艳羡,但那笑容却甚是洒脱:“郎,才,女,貌。神,仙,眷,顾!好啊……甚好!”她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音柔缥缈,抬起一手指端在两人身前点点划划,广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藕来。
相旖伸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便将她从王缘为的身侧扯了过来,他将她的袖子一拽,盖住了她的玉腕。
“阿姊,请随我回府!”他有些没好气的闷声说道,也顾不得脊骨的疼痛,拉着她就向远处的马车拖去。
晓曦脑中懵懵,回头看了看王缘为,又看了看王浔,见那英气逼人的男子眼中满含痛色,不由心头一紧,遂赶上两步行至相旖身前,将她狠狠地推开。
“不用管我,去你该去的人那里!”她语气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傻姑娘!早说了让你,你何不珍惜?
相旖没料到她有此一出,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被猛地推了个后仰,摔进了一副硬朗结实的躯怀中。
可恶!阿姊实在可恶!
相旖忍无可忍,心中怒火窜起三丈高……但那滔天的怒意反应在脸上却是百丈寒冰般的冷漠。
他借着身后人的力道强撑直了躯体,继而从状似亲昵的姿态挣脱出来,抗拒与疏离不言而喻。
他见阿姊已兀自爬上马车,便也不再着急去管教她,而是站在原地向王浔一揖:“少卿大人今日多有得罪。”不求宽恕。
又向着王缘为俯身:“王家小郎的待客之道,阿旖实不敢苟同。阿姊毕竟尚未及笄,小郎不该邀她独游,更不该容她放纵。小郎今日之罪,于情于礼皆不可宽恕,且记一笔,望好自为之!”
王缘为在相家小姑向自己俯身的时候倒是客气的回了一礼,却在听完她的控诉之后,察觉到少女抛来冰冷凌厉的一瞥,他微怔,待再想探询时,那雪衣飘飘的女子已经转身离去。
王缘为看着看着,便是柔唇轻挑,莫名一笑。
王浔仍然放心不下。他知两位小姑素有罅隙,刚刚又有异状在先,生怕相旖接下来会吃亏受委屈,见相府的马车动了,便想跟上前去,好歹护卫一路。却被王缘为止住。
“大哥回吧,二位佳人皆生了恼怒,硬去触之,难免要受殃及。你我兄弟不如自回芜园饮酒邀月,寥以解忧罢!”
王浔见小弟话虽说的玩笑随意,倒却也有几番道理,便重叹一口气,回身牵过马来。
两兄弟踏月色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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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马车上。
先上车的晓曦自己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也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像一只受了创却只能自舔伤口的小动物。
相旖上得车来,初见这样一幕,便是眉头一皱。
他艰难地挪蹭到车厢的另一角,重重将自己扔倒在榻上,闭眼静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呼吸来。
背后的伤痛,却似乎没有揪心的痛觉来的那般实在。不过是……一枚棋子出离了控制而已,便……这般沮丧么?
他凄然一笑。
哼,看来自己的心,还不够坚韧啊……
转头看向另一角的阿姊,见她背朝着自己,纤巧的腰身蜷屈着,微微发抖。他眼中的冷意便又化开了些,只是气恼并未消散,他伸手一拽,便钳着她的手臂将她翻转过来。
“明明犯了错,便不要每次都一副委屈……的样子……”严厉地训斥在目光触及那泪潆于睫的少女时,渐渐地软和了下来。
她是在哭么?
相旖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她颤动地羽睫下、眼角旁,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凝结,滚落。又听见她口中呢喃阵阵,字句断续不清,他便附上耳去,还是无所辨得,只是交错之间,她的吐吸撩拨开他的乌发,嘴唇擦过脸颊。
相旖缓缓回过身来,表情有些复杂。
他抬起手背将脸上似有似无的湿润抹去,又瞄见她如珊瑚白玉一般粉嫩的脸蛋,以及那对莹润柔泽的樱色唇瓣,忽然眼中就起了厌恶之色,四下摸索终于给他找到一盒白棉巾,抽出来便照着她的嘴脸一顿搽抹。
可怜的晓曦,闹了一番精疲力竭,本想蒙头睡去,梦中见到了前世的父母,又是激动又是伤感的流下泪来,却忽而从旁扑来一只狗熊,一对熊掌朝自己脸上猛糊,晓曦怒火中烧,便伸双手去扭那熊皮。
车厢中,两人又扭做一团!
相旖本来执着地揉蹭着,只想给她把那碍眼的烟色全部抹掉,没料晓曦反抗地彻底,双手就在眼前胡乱撕扯着,相旖脸是避开了,衣衫则遭了殃,被她拉拽的凌乱不堪,直到一边衣领被从里至外地扒下,相旖才猛地一惊,随即放开手,向后退去。
“疯女人。”他拉回衣衫,将那露出一半的肩膀和胸膛遮盖起来,忿忿地喘息道。
晓曦在梦中打败了大狗熊,笑得满意,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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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晓曦坐在镜前,扭转着脖子变换角度查看自己奇怪的脸色。
雪白的皮肤上,只有唇边诡异的红了一大圈,似乎有些肿涨过敏的趋势。
啥情况啊?怎么一早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捏?
“后来,相表姑好像就独自朝着夫人的院落去了,许是去回话了吧……”项妪从铜盆中捞出雪白的绒面巾子,在手上拧干了,递给晓曦道。
此时晨光美好,朝雾尚未退去,鸟鸣已从院中来,晓曦搽抹了脸蛋,揉亮了眼,只觉得触目一片蓝殷殷的晨色,甚是清新爽人。
宿醉啊!死开吧,从今天起,要做正经事啦!
晓曦伸了个懒腰,忽而一顿,“项妪,你刚刚说相旖送我回屋之后就去了母亲那里?”她将手慢慢放下,有些迟疑。
“是呀,小姑囡囡,你昨夜醉成那样,相表姑送你回来的时候,还被你揪着衣领不放,她一个从容风度的美人儿,昨天看来那叫一个狼狈呢!你,你可小心她在夫人面前告状啊!”项妪这才把心中的担忧一吐而尽。
晓曦抿了抿唇,沉静了片刻,便从榻上起身,吩咐道:“项妪,帮我绾发更衣,我去拜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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