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爰看着他们,心骤然蹦跳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袖口,由于太过用力,指甲透着衣料依然刺进手心,不过她却仿佛好无知觉。
——天是没完全暗下来,孤魂野鬼却已经闻风而动了。
那旁的树林也传来窸窸窣窣得声响,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成群聚集而来,那根本就分不清楚是男或女,是老或少,他们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眼神同样毫无焦距,看上去仿佛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思爰甚至发现他们有的甚至缺胳膊断腿,血肉模糊得另人不忍。
“呀……”红衣哭丧着脸,手指着人群中某个地方颤抖不已,“他,他们……”似乎是看到令她惊惧的东西,伸出的手仿佛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匆匆捂住口鼻,扭身就是一阵干呕。
思爰反射性的看过去,入眼却是一片黑暗,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观音婢不要看……”高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将她的头带进她的怀里,紧紧搂着。
仿佛被母鸡护在怀里的小鸡,思爰呼吸变得深而缓,高氏淡淡的脂粉味也充盈到她的脑子里,让她淡定了下来。
“夫人尽管安心带着小姐躲进车里,有小人在,任何人等均不得靠近车厢一步!”
关键时刻,胖护卫中气十足的声音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不知不觉中,护卫们已经将车厢团团护住,明晃晃的大刀横在胸前,凌厉的眼神扫过,竟有一种鬼神莫挡之势。
他们是对的,没什么好怕的,一群手足无力的人无论人数上占据多大优势,在真正的硬家伙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显然是难民,胖护卫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大开杀戒了。
思爰努力挣脱高氏的双手,“阿姆,你放开。”
他们或许都是这一带的难民,受到的压迫就可想而知,都是汉人,都是华夏儿女,都是炎黄子孙,没有伸手拉一把已经不应该了,再在他们头上加一指就该天神共诛了。
“观音婢不要乱动,外面那些可是会吃人的……”小女孩又开始脱离控制,不得已情况下高氏说了谎。
闻言,思爰脸色一变,是啊,古代人吃人的传闻可不少,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那可都是同胞,怎么可以互相残杀!她可以允许死亡,可以冷眼看战争,但是吃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就是有这种倾向也不行。
“阿姆,他们只是饿了。”思爰苍白着脸目视高氏。
高氏闻言一怔,小女孩的眼睛黑沉,似乎还有种魔力。
“饿了,给他们点东西吃他们就会乖乖听话的……是不是?”
高氏正了脸,立刻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小孩子脑子里不要胡思乱想,给我乖乖的,外面自有盖楼护卫,万万不得给他添乱。”高氏顿了顿,继续说,“盖楼护卫常年追随你阿爹左右,自有一身好本领,肯定能保护咱们娘俩的,你要是捣乱,可是会分了他的心神的。”
就在高氏苦口婆心地劝说时,外面的展护卫怒喝一声,随即几声惨叫,紧接着又传来几声仆妇下人的恐惧的尖叫声。
“夫人,您要看好小姐万万不能让她出来!”想是他方才听到了车里的动静,大刀边舞边喊道。
又是几声尖叫——
杀人,在杀人了!思爰霎时瞪大了眼睛,心仿佛就要跳出来般扑通个不停。
她以为她可以很冷血的,可是从那座干净的学府出来时立下的誓词似乎已经在提醒着她,她在纵容一个罪犯!
那惨叫,不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高氏连忙捂住了思爰的耳朵,而在罪恶之声面前,这似乎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泪水似乎要夺眶而出,思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得挣开高氏的手,打开车门,伸出身子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全部给我住手!”
稚嫩的女声在外面这种情况下本应消匿在风里,可是谁让她的身份是主子呢,胖护卫不得不从,其余护卫自然更加不敢动手了。
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思爰发现根本没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大屠杀的情景,难民们大部分依旧瑟缩着,而倒在地上的也只有几个人,看那几个死人的方向,都是朝向方才他们还没用完的伙食。
而此刻,大锅翻到在地,美味的粥米与泥土混在一起,一人正趴在地上手捧着,咽着泥与米和的粥,而他的背上,一个大大的刀痕,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从破衣服里渗出来,染红了衣服以及他所在的土地,看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思爰高昂着下巴,向所有的人命令着。而此时,她眼眶里的泪却悄然流下,迎着夕阳光,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七娘子……”红衣惊呼出声,正准备阻止她却被一个不知名的仆妇拉住捂住嘴巴,只不甘愿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从来没见过的一个长孙七娘。
仿佛瑶池仙子降临,纯美无邪的小脸以及那两滴悲天悯人的眼泪似乎都在预兆着什么,于是,所有难民艰难地弯身跪下,几乎是同时放声大哭起来。“贵人小姐,行行好,我们好几天都没吃的了……”
“行行好吧……”
“求求你们了,大老爷,大小姐……”
“赏口吃的吧……”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给条活路吧!”
或老或少,都嘶声哀号着,听着让人心酸不已。朴实的老百姓也是有一双“闪亮”的眼睛的,至少此时此刻,直觉告诉他们,他们遇上贵人了!或许能够可怜他们也不一定。
思爰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他们来硬的抢食,如果是那样势必会引起另外一场杀戮,这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感性的情感已经远去,吹了下风,理智立刻占了上风。
这个状况可不好办啊,难民的人数远远超过她的预料,现在就算把她们所有食物都分给他们恐怕也是远远不够的。
胖护卫走了过来,回头看了边拜边嚎的那一片人,白胖的额头上皱起了好几道皱褶,“七娘子,夫人何在?如今这等状况可得该请夫人做主才是,属下万万不敢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