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府唐延双手托着厚厚的一叠文书,绕过椅子,直接的把文书放在了晋昭的桌子上,“大人,这是你要的文书和贸易流通的账目,请大人你过目。”
晋昭随手翻起最上面的账目,看了过去,这账目没有出丝毫的差错,完美的堪称一绝,晋昭干笑了两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你们趁着我休息的几天,做了份假账。”
唐延道:“大人,瞧你说的这话,这账目可都是确确实实的,做不得半点假。”唐延那肥油身材难得弯下了腰。
“唐延,你给我下去,你挡着我的视线了。”文信毫不客气的说着,话说他就从来没把除了王上以外的人放在眼里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想说什么也不会藏着不说,可就他这样还深受仕儒们的尊敬,说句话出来也是绝对够分量的,“大人,账目已经在你手了,我们就说点别的,大人既然要自己亲手干点事情出来,我们也不拦着,免得落了别人的口实,让一些市井小民们,说我们压着廉明的大人,这么说吧,冀州发生了水灾,大水压垮了大坝,死伤目前在统计当中,冀州司马修文书一封,请求我们派人去修,和出粮食让灾民们有个安顿,不管是修还是去安顿灾民,都是要拨银的,王上下了王书准了,可大人你瞧这司府唐延,拖着不给银,说是税银没到,可算算日子,这理由就是个推托,大人干脆派人把这唐延给铡了,再由下往上荐个有用点的人。”
“哎哟,大人,惶恐啊。”唐延扑通就给跪下了,他一个肥胖子跪下还真不容易,咯吱咯吱的骨头都在作响,这右相说要把他铡了,肯定不是说着玩的,虽说取一臣之命,需要王上准了,可王上哪里会怜惜他这条小命,要是太宰同意右相要铡了他,这王上十成十也是会同意的,“大人,不是我拖着不给,实在是税银没到,大人你想想,这小户人家的税银肯定是交了的,可哪比得上大贾交的税银,特别是商家,就是拖着,可谁也拿他没办法。”这次拨银的数目有些大了,不然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先填上去。
晋昭身子微微向后靠去,硬质的木头碰到了她后颈部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伤她的人没找到,只余下了魏生在她面前哭干了眼泪,她没去问他哭什么,只是因为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点了什么,她不想去计较,这也算积点福,积多了,她也可以稍微大方的多用点,毕竟福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的,这回这事又落在了她的头上,商家商乐,真没想到这次要结上了仇,“拖税银不交,按王法要判处什么?御史这个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说说看。”
又不按常理出牌,薛雨川点着一二三六根手指,凶,这是大凶,“按照律例,拖税不交,三个月以上者,入牢一个月以上。”
“有三个月以上了吗?司府唐延。”晋昭突然起身,眼睛瞪着面前跪着唐延,唐延被晋昭吓焉了,点了点头。
“司府唐延,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收不齐,你就自己看着办好了。”
“大人啊,我哪有这个胆啊,敢拿商家开刀。”唐延总算是听出了晋昭的意思,若是商家还拖着不交,就关牢里去,这真的是疯了。
“在我的眼里,百姓的命比较重要,若是拨银不及时,将要死多少人,在座的各位,难道就不觉得心慌吗?别说拿商家开刀了,就算他权有多高,位有多硬,一旦他违反了王法,我定是不会饶他的,他最好是自我在心中掂量一下。”晋昭瞧了眼薛兴,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对上号了。
“还有既然冀州发生了水灾,那么要尽快处理好,免得有瘟疫爆发,今天各位上呈的文书和贸易流通账目,我会一一仔仔细细,绝不会放过一点细处的看完。”晋昭将桌上的文书和贸易流通账目,全部装进了旁边白色的盒子中。
“大人。”薛雨川说道。
“什么事?”
“刚接到的文书,说是楚国来人恭贺太宰大人,大概三天后就会到。”
薛兴看了一眼薛雨川,这小子又干着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什么刚接到的文书,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去他书房偷看的,这小子做眼线,连自己的老爹都没放过,狠心决绝的。
“迎礼之事,就交给右相吧。”楚与吴本来就是邻国,交情似乎挺深,楚王姜离,她有听说过,惜才之名响当当的,坊间有一谣歌,楚王姜离,惜惜才,不舍兮,送一罗帕,迷香久远兮。
商乐正在铺子里察看货物,司府唐延领着一大队人马,来势汹汹的,商乐岂是无胆之人,定睛观看,唐延顺顺了气,他先来柔的,“商掌事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今天我是来收税银的。”
“收税银?若是收税银的,你一人来不就好了,何必带这么多人来。”商乐气定神闲的指着唐延身后的一堆人,虽然这架势是头一回,不过就凭这胖子又能将他怎么样,小葫芦碰大船,也要有自知之明。
唐延觉得这商乐好语气,说不定用柔和点的语气就能说服,不必硬要动粗,伤了和气,这府衙与商家的关系,还不是你依靠着我,我依靠着你,要不是这朝里出了个狂犬,他又何必搞这架势,吓唬人呢。
唐延摸着肥油肚子,轻声细语的说着:“商掌事的,这税银要交了,虽说我能依着你,晚点交,可上头催了,最近翼州发了大水,急需拨银,商家又欠的很多,这不,我来了,巴望着商掌事你现在就赶快交了,我们也好做事。”
“上头?”商乐拔高了声音,“最顶的头,不就是王上吗?你不要告诉我,是王上叫你来收的。”他商家自然是有钱能交税银的,可为什么要迟交,这里头的学问大的很,自古做生意能流通的钱越多,赚的也就越多,用迟交的税银再去做别的,合着自己铺子里的钱,就赚两番,做生意的不就图个利。
唐延见商乐拔高了声音,有气了,感觉自己的身高都矮了对方半截,吞了口口水,在脑袋里理清了思路继续说,“商掌事,我也是很为难的,或许你今儿交了税银,只是少了分利,而你今儿要是不交税银,那我可就是连命都没了,这太宰大人吩咐了,你要是不交,就关牢里头。”唐延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头,上次他只是出言不逊就被踢了下去,肋骨尽断,左腿骨骨折,从那以后他就没把太宰当女人看了,这太宰就是一狂犬,疯狂了,就能咬碎了人的骨头,比起得罪太宰,得罪个商家,让他感觉更能活的久一些。
商乐呵呵两下,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宰,你回去告诉太宰,税银我今儿就是要拖着不交,看她要把我怎么办!”这太宰不知道是不,不知道他就去告诉她,他是王上的什么,爹花了大钱把他送进了宫里做王上的侍读,可不是为了长见识,玩的,他和王上的关系,那是建立在深厚的交情上的。
唐延这时是真能感受痛入牙髓中心的感觉了,可他仍然要好语态的重复着,“太宰大人吩咐了,不交就关牢里去,不过,商掌事要是今儿不想交,可以明儿交,这太宰大人给了两天的期限。”说完,唐延还伸出了两根手指,以表示能有这两天缓期的不容易,想必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不然就凭他和太宰那恶劣的第一次见面,太宰逮着机会还不老早就把他铡了,那么他也不会站在这儿说话了,而是和他那些老祖宗们喝喝茶,叙叙未曾谋面的旧。
商乐坐到椅子上,翘起了小腿,“司府,我不管是今儿还是明儿,我都是不会交的。”商乐一副他就坐在这,随便你怎么样。
千磨万磨没有磨不了的铁皮,唐延想着这商乐也许还不是很明白,这次太宰是动真格的,要不,等明儿他再来磨嘴皮子好了,毕竟能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人,商家这么大势力的,他也想他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不过要是到了明儿,这商乐还是不开窍的话,那么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关他进大牢了,“商掌事,这事不急,还有明儿呢,明儿我再来,今儿商掌事就好好的琢磨琢磨。”唐延向后一摆手,也就都走出了商乐的铺子。
商乐瞧着桌上的杯子,越瞧越不顺眼,手一甩啪啦的杯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片,旁边的伙计,心疼的捡起瓷片,“大掌事的,这可是你最爱的白瑶瓷。”瓷分优良,就刚才被大掌事的打破的就属瓷中精品,他们是做生意的,哪能不识货。
“不就是个破杯子,难不成你还要为它哭泣?你赶紧给我寻一轿子,我要进宫!”与其等别人来,还不如他自己找去。
商乐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进了宫,问清楚这太宰还在不在宫里,就往太宰那里奔,前头挨了一揍,还没算清,这回新帐旧帐一起算,这么一想虚火又旺盛起来,侍卫看商乐这么火气极重,怕出事,但也没拦着,只是跟随在商乐的身后走起来。
门开着,晋昭正在翻书阅读,见有人进来了,抬起头一寻望,看见是商乐,也不惊奇,“掌事,好久不见,正好我要出宫,回府邸了,要不一同出宫?”
“明眼人,不揣着糊涂话,我来可不是为了同你一起出宫,我告诉你,那税银我就是要拖着交。”到了此刻,商乐倒好像不是为了那少几分利的事情了,毕竟就依刚才那个被他自己打破的杯子都足以抵了这几份利了,这么看来,就有点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堵着气,不让晋昭顺气。
“掌事,那税银是要用去拨银的,是去赈灾的,是去救人的,可不是上交给我晋昭的,我希望掌事能明理一点,把税银交了,不然你就是去到王上那儿,告了我一状,我还是这么说。”晋昭不紧不慢的说着,这样的语气更让商乐觉得老火,商乐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惯了,现如今这晋昭把商乐当个普通人来对待,就让商乐的心里不爽起来,他倒是忘了晋昭就是这么个人,油盐不进的上好尖枪。
“我听府事那个马屁精说了,要是我不交税银,就关我进大牢,如今当着你的面,我就把话说明白,我就是拖着不交,不,交!”商乐最后两个是喷出来的。
晋昭不怒反而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素手一抬,语气没有丝毫高低起伏,“给我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