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七一愣，心道怎得还跟你成了同乡，莫非付雁诚与云鹏一样，也是存心戏耍自己不成？无论如何，不能再重蹈覆辙，他谨慎地说：“我之前没见过你，也没听师尊提起过我还有同乡。”
“回七师叔，那是自然。祖师爷何等人物，岂会说些与修炼不相干的话。”
这倒不假，除却对弟子的必要关心之外，师尊的确很少提及琐事。这一点，与师母大相庭径。
付雁诚接着道：“当年七师叔在末崃岛被祖师爷所救，弟子也在其列，哈！”眉梢一动，他似乎有些浑然忘我：“那时候祖师爷教弟子的师尊虚承真人，赐末崃岛岛民些许丹药，弟子当时跪在父母身边，觉得是个机会，于是恳求师尊收我为徒，师尊衡量之下居然答应了，这些事弟子……弟子终生不敢忘。”
付雁诚真情流露，乔小七大为惊讶，他居然知道末崃岛！皱眉凝思，忽的，蓦然一惊，脑海里许久未现的记忆此刻回想起了一二，逐渐，由残缺不全慢慢变得完整。
那大雪，松树，雪山，仙人，劈啪作响的鞭炮，最后，被海中青抱回含涧山……
的确，在印象中模模糊糊的记得，当年确实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被另一个仙人抱在怀中，难道，正是眼前这个付雁诚？
“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真的是你？”事情八成是真，但乔小七仍不敢确定，目光移向慕红，显然在求证事实。
付雁诚的黑脸一喜，道：“难怪祖师爷收七师叔为徒，果然天资非弟子可比，竟然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
一听“天资”二字，乔小七脸上微红。云华刚说过，师尊炼制的易筋丹比凝气期地仙梦寐以求的筑基丹都来得珍贵，即使每日坚持忍痛服用，却还是不能修习仙法，又哪里配得上“天资”二字。
怕被问到法力境界，也不好一声不响地站着，他不知如何回应付雁诚。正在作哑之时，慕红走了过来，道：“小七，雁诚所说不假，你与他的确是同乡。”
“师母，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过？”一直在侧、竖耳聆听的珊儿问道。
“这个……”慕红剑眉蹙了蹙，转了转美目，说：“师母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忘事，你们三个小鬼好好聊吧。”
言罢二话不说便和丹朱说话去了，丢下不知如何与同乡叙旧的乔小七，略显尴尬地立在原处。
“嘿嘿，祖师母还是这么光彩照人。”付雁诚倒没有觉得什么，坦然自若，道：“七师叔，这些年来你可回过家乡？”
末崃岛恐怕并不一定是自己的家乡，究竟自己出于何处，梦中娘亲也没有交待明白。但无论怎样，与付雁诚多少还是有些缘分，乔小七也不想扫了人家的兴，道：“没有，这几年我一直在幻虚宫跟随师尊师母修炼。”
“原来如此。弟子与七师叔一样，从末崃岛出来后师尊日日督促修业，便再也没回过家乡。不过不要紧，待弟子与七师叔他日有成，定要一同回去看看。”
大手一伸，若不是辈分不同，付雁诚险些就要拍到乔小七肩上了，之后收了手，窘迫地笑了笑。
接着一番畅谈，付雁诚的豪爽大气丝毫不输于海安栋，允下诺，说有朝一日来天华国幻虚宫，便要摆下大宴，喝上三天三夜才肯罢休。这般言语之间，乔小七早忘了尴尬，只是囊中羞涩，难以跟得上气氛。
于是二人各说了些往事。说着说着，看似刚正的付雁诚居然连男女之事也不避讳，不断与乔小七低语，说他天华国幻虚宫有多少多少美貌女弟子，论“成色”，不输于幻虚宫本宗。
眉飞色舞，原本精神的双目逐渐成了一条线，乔小七却彻底怔住。从前可没人跟他说过如此逾越的话，虽然门规未说明该如何处置，但小辈弟子在师叔面前公然讨论风月之事，似乎也不太妥当……可又能怎么办，只能听之任之。
果然花青瑶猜得不错——长得像条汉子，却有些浪荡。若不是珊儿在一旁，恐怕什么荤话他都要说了。
话说半晌，珊儿似乎已有所察觉，为免付雁诚再胡说八道下去，乔小七适时打断了他，然后生疏地说着自己的过往曾经。自不会把不该说的事也说出来，含涧山的苦楚也隐藏了多半，仅是将当初如何来到幻虚宫的事吐露一二。
如此难免会泄露几分与含涧山的恩怨，也道出了一些心中所想。付雁诚听后思忖道：“海安胜……弟子未听过有这么个人。”眼睛忽而一瞪，他说：“但我幻虚宫向来是名门正派，凡事都凭门规、良心。六师叔生了如此败类，怎么不好好管教？若是让弟子遇见了，一定要他好看！”
袖袍一拂，付雁诚义愤填膺。
而乔小七，一点也不动容那是假，从前与人仙的诸多过节，也不可能全然相信付雁诚没半点族类之见。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复杂难明，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除却那几个在心中颇有分量的人，第一次有人说为他出头。
二人仿佛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絮叨了一阵，连慕红到了他们身边，都毫无察觉，直到珊儿有意咳嗽了一声，才发现有人偷听已久。
“两个小鬼，说什么呢？”慕红笑吟吟地说。
“没什么……”付雁诚不知祖师母是否听见了方才自己的“高谈阔论”，怔了片刻，躬身施礼道：“祖师母，此时想必七派师长该客套的都客套了，弟子听正戏去了。”
付雁诚一走，乔小七方想起自己还没个去处，总在演武场愣着也不是个办法。抬眼一看，丹朱不知何时与孔雀雪儿化敌为友，不断用长喙梳理着雪儿雪白的翎羽；师母左顾右盼，看来也即将离去。
珊儿知他心中所想，又见他如此神色，亦有些着急，便对慕红道：“师母，您待会要去哪？”
“我呀？”慕红一瞅乔小七，轻托香腮，说：“师母去宫外走走，或是回家睡上一觉。”
一听师母不去大殿，乔小七岂能甘心。吐吐蛇信，他试探着问：“您不去大殿看看七派聚议？”
“小鬼。”慕红捏了一把乔小七的鼻子，笑说：“想去师母便带你去，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儿。”
心眼不多，心头却是一热，同时心中也有忐忑不安。乔小七微低着头，怯声道：“师母，弟子……弟子没有法力，我要是去了，会不会给您和师尊丢人？”
慕红不回答，拉起乔小七的手，另一手拉住珊儿，然后师徒三个径直向幻虚宫大殿行去。
那一双剑眉，此刻在乔小七看来，好似梦中娘亲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