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
乔小七转身一看,正是一日不见的李先生,不禁下意识地按了按衣中的银两,心道真不愧是盗墓的,胆子可真大,若是让师母瞧见了,还不劈了他。
李先生提了提手中的一沓字画,道:“何不买先生一副画,也好破开你那大银,如此岂不是一举双得?”
“画……”登时想起昨日画卷中的古怪,乔小七暗呼失策,昨夜时间全然浪费了,也没试试那咒语有何用处。
“李先生,这些画是从哪来的?”
李先生坦然自若,道:“自然是先生我画的。怎么样,看得神魂颠倒了吧?”
确实是神魂颠倒,乔小七却问道:“那我问你,昨日你卖我的画,署名是谁?”
李先生脸色一红,强辩道:“先生我不求闻达于诸侯,怕世人记住吾之姓名便逍遥不得了,所以笔名化身万千,哪里能个个都记着。”
乔小七似笑非笑,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冬皇墓?”
“哎小祖宗小点声。”神色立时慌乱,李先生赶忙凑近乔小七,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师母与我说的。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行了,名声不好。”
李先生也不与他争论,紧张地向四周瞅了瞅,道:“就是昨日那个凌厉仙子吗,她今日不会也来了吧?”
“没来。”念及师母,乔小七心情、面色都是一黯。
“哦,那就好。”李先生长舒了一口气,后来发现乔小七紧皱着眉头,面色也是不佳,问道:“怎么,又惹祸了?跟先生说说,不要你钱。”
心底一惊,乔小七也不知自己神色不对,还当是这教书仆人料事如神。心中烦事不吐不快,何况李先生是老熟人,于是便将昨日之事全盘道来。
李先生一听,动辄就是要人命,眉毛惊得一跳一跳。待乔小七说完,他摸了摸八字小胡,道:“没想到你这小妖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经历的事也是步步惊心。你说得不错,你那师母确实舍不得杀你,也确实有意留你在幻虚宫,但你可曾想过在含涧山时,先生我与你说的那番话?”
竖起一指,指向乔小七,他说:“依你这性子,终生与人仙混不到一处。我看,你还是趁着年轻,去东莱国闯闯吧。”
乔小七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师尊师母对我恩重如山,我怎可说走就走。”
“你如今说小也不算小了,路该怎样走,何人值得你依靠,都要你自行抉择。你再仔细想想,想想从你到含涧山,再到幻虚宫,此间种种,是否值得留下。”
一番话,不带一丝声色。在乔小七的印象中,李先生似乎极少如此说话。微一抬头,正瞧见李先生毫无面色、肃穆端庄的脸,受其影响,乔小七如其所言,仔细想了想往事:含涧山的恨,幻虚宫的恩,还有和海安琦、珊儿的纠葛……
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呀你。”李先生面色说变就变,跺足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死心眼儿。这不正巧,先生我有一大主顾,需要跑一趟东莱国,正缺一护卫。不如……”
“不干!”原来是这么回事,乔小七心中大呼后悔,后悔把李先生错当好人。
拂袖而去时,李先生拽住了他,道:“方才先生也有肺腑之言,看在这面上,好歹买了先生一幅画吧?”
衣袖被拽得死死的,执拗不过,乔小七心道反正还要破开银子,不如买了他一副破画也好,许再碰上一副“好画”呢?
生怕被李先生讹到,乔小七一两一两地数着找来的银子,就在此时,李先生侧首一转,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去报官!”
乔小七丝毫没放松警惕,这边小心数着银子,那边扫了一眼被李先生贼喊捉贼的人。见是个壮实大汉,有八尺多高,头戴纱罩斗笠,全身被斗篷覆盖,光天化日之下还拿着大铁棒。浑身上下没一点透风的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尽管如此,乔小七也不愿多事,况且最不是好人的,就是眼前笑眯眯的李先生。
数完了银子,那壮实大汉也走了,李先生丢下一句“他日你想去东莱国了,就来找先生我”之后,也钻进了人群中。
总算换得了散银,乔小七挨个铺子转悠,包子、闷子、肉串、炸豆腐都尝了个遍,又辗转各个演场,偶尔大度地施上几个铜板。
看似忘却了不快事,但随着一声:“糖葫芦,糖葫芦。”不禁令乔小七想到了昨日的那股浓浓甜意。
“老板,两个糖葫芦。”
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用油纸包好,乔小七按耐下心头的烦心事,接着在街头没魂似地游逛,一直到晌午。
但人世间,最为反复的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吃饭。
乔小七深以为然。
渔翁垂钓,仅需一饵,愿者上钩。“渔翁”便是洪客楼店小二那一里外都能听见的吆喝,“饵”就是洪客楼的风干孔雀,“愿者”自然还是乔小七。
一楼至三楼,身份从“仙爷”变成了“仙长”,乔小七熟练地点了几盘菜,然后迎着众人的目光,坦然坐下。
明日是幻虚宫新进弟子选拔,由这层小楼即可见一斑。昨日还是冷冷清清,仅有三桌有人落座,今日二十桌排满,大多是大户人家领着儿女在此落脚。
目光一扫,立刻有人微笑点头示好,乔小七心知这些人类定是从衣饰上识处自己是幻虚宫弟子,却也不理不应,安静地等着侍者上菜。
接着,不经意间瞥过一角,只见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与他年龄仿佛。男的一脸傲气,仅与乔小七对视了一眼,鼻孔就朝上了天;女的怀里抱着个火红的小东西,不像是狗,乔小七仔细看了看,竟是只漂亮狐狸。
比寻常小狗还要小,全身火红火红,尖鼻细目,一只大尾巴居然超过了它的小小身子,极为惹人喜爱。
“风干孔雀”终于来了,乔小七眼神一转,刚想伸手去抓,登时想起昨日师母的教诲,心中暗道不能给幻虚宫丢人,于是该抓为夹,夹起了筷子。
生怕被人看出是“生客”,他仗着听觉敏锐,竖着耳朵,边吃边听周围人的小声议论。
角落里,男的不耐烦地道:“我说雨轩,快把这狐狸扔了,一会儿上菜当心吃个满嘴狐狸毛。”
女孩被火红狐狸舔了几口下巴,逗得她“咯咯”直笑,道:“哥,你看它多乖,以后就让它在幻虚宫跟我做个伴儿。”
“这对兄妹来头不小,也不知是宫内哪位弟子保荐过来的。”乔小七暗思道。
食过半晌,偷听了良久,都是些无营养的话,无非就是教唆子女明日定要好生表现,不得辱没了家风。乔小七看人家有父有母明明是眼馋,却在心底也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暗道人家孩子没出息。
正在他喝着小壶茶水,腹诽不已时,整座三楼忽然静了下来,似乎他的身后来了个大人物。
“什么人比我来的时候排场还大?”
乔小七回头一看,顿时明白了。因为,任谁见了白鬓霜眉,却有一副弱冠英朗面貌的男子,也会无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