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抛弃?
在成长后,扔掉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玩具熊,那或许是一种抛弃。在存亡中,放下了一直倔强的狗屁尊严,那或许是抛弃。在选择中,离开了刻骨铭心的爱人,那或许是抛弃。
但是。那是错的,那些事情都不是真正的抛弃。真正的抛弃——
是有一个人就那么狠心的离开人世。只留下,血液似河流,不停路过孤独心脏的自己。
可人打开车门,踏过深厚的白雪,来到那片银色的坡前。
“可言。”
可人慌张地迈向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脑中不停的回想着妹妹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无法控制地揣测着那个人影的真正形态。
“那是,人吗?还是,魂魄?”由于重心不稳,可人一下子跌倒在了松软的雪中。
一个虚幻的声音夹杂在刺骨的风里,幽幽地传来。
“姐姐……你愿意来陪我吗……”
可人心中一震,艰难地站起身,朝着风的尽头,迈出步伐。
翻过银色的小坡,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银色迷宫。几乎望不见尽头的银色墙壁落满晶莹的雪。可人站在气势磅礴的银色入口,忽然冷静下来,分析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那微弱的声音又从迷宫的深处传来,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诡异之地。
“知葵,守真,要等我。”可人转过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车子。系紧守真为她带上的围巾,走进那个高大的入口。
“可言。”可人摸着墙壁,轻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应答她的却只有凄凉的风。
在没有使用异能行动的时候,可人便会觉得即使是只有一会,也会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于是在过了这样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可人无力地跌坐在一个角落里。
“可言,究竟是不是你?”可人环住双臂,把头搭在两个膝盖之间。
“是我,姐姐。”
可人惊慌地抬起头,发现可言正站在她的面前,抱着那只她最爱的小熊,歪着小巧的脑袋。只是——面前的女孩子闭着双眼,眼角下还流着几滴暗红色的鲜血。
“可言,你……”可人蹭着墙壁颤抖地站起来。“你真的是可言吗?”
“难道说,你忘记我了吗?姐姐。”面前的女孩子做出提线木偶般的动作。“我可是很想你,很想你,姐姐。”
“你的眼睛,怎么了?”可人在心中慌乱地想着任何词语,却没有勇气问出她究竟是用什么形态站在这里。
“可以先告诉我一件事情吗?姐姐。”
“什么。”可人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
“可以告诉我。怎样打开那个银色的瓷盒吗?那个像是被诅咒的盒子。”她的眼里渐渐地流出更多的血。“可以告诉我吗?否则,就连已死的我,都还要遭受那个恶鬼的折磨。”
“我也不知道!”可人急促地呼吸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你忍心看着这样的我吗。”她伸出紧握的手掌,慢慢摊开。两颗血肉模糊的珠子滑落到地面。
“我真的不知道啊!”可人转身朝着前面的路狂奔起来。“这不是真的!”可人大声地呼喊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道银色的光芒划过之后,眼前巨大的迷宫渐渐地消失了。可人停下慌乱地脚步。回过头看了身后的景象。
一个瘦弱的身影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可人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十步之后,她紧咬住嘴唇,转过身,朝着那个身影倒下的位置走了回去。在可以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之后,可人跑到她的身边,跪倒地上。
那个短发齐耳的女孩轻轻地睁开恢复的双眼,伸出像是要蒸发了一般的手。“姐姐,不要被表象迷惑。我,终于赶走俯在身上的恶鬼了呢。请……”
“可言,不要再说了!”可人难过地看着眼前这个渐渐清晰起来的幻象。
“请,不要再为我而难过。”一颗一颗细小的银色粉末被迎面吹来的风瞬间带走。可人悬着冰凉的手,终于留下了一直强忍的眼泪。
“可言……”
从可人脸上低落的眼泪,在风中变成了透明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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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画面切换到一间诡异的屋子里。
“羽拓大人,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打开那个瓷盒的方法。”斯米鲁跪在羽拓的床边,低声报告着。
“是吗,辛苦了。守真的情况如何。”羽拓掀开暗蓝色的床帘。
“在车里,依照车子的自动系统,想必是切换成了休息的模式,昏迷后就一直和那个会长躺在一起。”斯米鲁轻轻站起身。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那辆车子还有这个功能。”羽拓有点在意起来。
自从上次离开校园之后,被污浊之鬼——噬月大人警告过的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如今便成了这样一个藏在黑暗中的操作者。
“因为羽拓大人并没有在车上休息过。有什么不妥吗?”斯米鲁诧异地问。
“没什么,”羽拓又拉上暗蓝的帘子。脑中浮现出守真躺在知葵怀里的情景,忽然生出一丝不爽的恨意,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烟,点起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弥漫的烟味更让羽拓想起守真橘红色长发的香味。那是他和守真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连绵的雨降临在那个特殊的仲夏夜,漆黑的夜色变得有点阴森。从保姆那里听说了恐怖新闻的守真害怕地抱着羽拓,不让他走。羽拓看着缩成一团的守真,便锁好门锁和窗锁。温柔地钻进了守真的被子里,抱住了那时还年幼却已经有着披肩长发的守真。他深情地望着守真的睡颜,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亮的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呵,遥不可及的,虚无的过去。对于只剩空壳的我,是毒药。”羽拓一头躺倒在柔软的床上。
“羽拓大人,虽然我是噬月大人派来的仆人。可是,我认定您是我永生的主人。如果,无法忘记那些过去的话,那么就制造新的回忆吧。”斯米鲁转身准备走出昏暗的房间。
“等等,斯米鲁。”羽拓从床上站起来,拉住变成男性身体出去执行任务的斯米鲁。猛地把他推到在床上。“你说过,如果可以带给我一丝安慰,就让我不要客气,是吗。”羽拓把手放在斯米鲁的扣子上。“那么就,变身吧。变成我喜欢的女人的样子。”
“是,羽拓大人。”斯米鲁念起一段复杂的咒文,身体被一团黑色的絮状云雾缠绕着,随后转变成了一副少女的身体。长长的发凌乱的散开在床上。
“可以,变成守真的样子吗?”羽拓在靠近斯米鲁的唇边时,又挪到了她的耳边轻轻地问。
斯米鲁在听到这句话时,隐约地感觉羽拓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她闭上眼,默默地变回了黑猫的形态,从微开的窗边一跃,留下一句:“晚安,羽拓大人。”
羽拓拿出那张看了无数遍的照片,画面中橘红色长发的守真幸福地弹着钢琴。
“如果,你可以从这幅照片走出来,那该多好?或者,我该祈求上天让我回到过去吗?回到你身边的知葵一家还未伤害我的双亲之时。”
羽拓闭上眼。让自己几近奔溃的思绪陷落至一个更深的牢笼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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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着醒来的守真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怀抱,明明就是从前那个温柔的羽拓,这安心的感觉让守真不禁地更进一步投入到那个怀抱里去。
有些头痛的守真回想着发生的事情,结果在睁开眼后看到了依然沉睡的知葵。
“这,为什么会这样?”守真退后到车窗边看着完成变成一张平整的床的车厢。“这车子到底怎么回事?前面也是忽然就让人想睡了。可人呢?”守真猛地清醒过来。
“她就在附近。”闭着眼的知葵开口说着。
“你醒着吗?能否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守真双手抱臂生气地质问。
知葵坐起身,疲倦地说:“我也是刚醒而已。想必是车子被人做了手脚。能够骗过我,一定不是小角色。”
“我看你也挺好骗的。”守真打开车门,准备去寻找可人。
知葵检查着车子,发现现在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于是就更加确定了下手之人的目的。“有人想要分散我们和可人。”知葵确定地说。
“谁?”守真走到知葵旁边。
“我如果知道,就不需要调查这回事了。”知葵关上车门,看了看毫无信号的手机。“我想,她一定就在附近,很显然,下手的人已经走了。”
“那我们快去找她!”守真刚想走,就被知葵抓住了。
“你有线索吗。四处都是一样的景色。”知葵四处看了看雪的痕迹。发现有一处的痕迹有些不同,即使后来又被鹅毛大雪覆盖住。“这边。”知葵向守真伸出手。
有点愣住的守真慢慢伸出手,放到了知葵的手掌上。
沿着那个痕迹走过一个银色的小坡后,只见可人失神地坐在一块空白的地上。
“可人!”守真松开知葵的手,跑到可人的身边。
“守真?”可人连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妹妹,可言。她又一次救了我。为什么?我总是要活在这种被最爱之人所抛弃的罪恶之中?”可人抬起苍白的脸。
“可人。那不是抛弃。”守真抱住僵硬的可人。“那只是世界上无可奈何的离别……”
“那就是!那是真正的抛弃!她独自带着痛苦,留下了没有得到一丝惩罚的!”可人停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也会选择可人这种所谓的‘抛弃’。”守真抓住可人的肩膀,注视着可人的双眼。
“什么?”可人和守真嘴中白雾般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就是说,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但是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你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可人口中的这种‘抛弃’。因为,活着才有新的希望,不是吗?”守真让知葵扶住可人,把可人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我们走吧,重新去祭奠她的墓碑。”
“守真……”可人转身抱住守真,再一次流下了从不在人前落下的眼泪。
黎明将近的时候,守真三人疲倦地回到寂静的GC3X。
踏进公寓冰凉的走廊,吃惊的星次和浅目披着外套,担心地询问着情况。知葵给他们描述了大致的情况,并立马吩咐他们去调查一些情报。
守真焦急地使用异能提升了房间的温度。替可人拿出睡裙,去浴室打开了热水开关。把可人扶到了浴缸边,看着可人躺进满满的热水中。
“如果感觉好点了,就记得叫我。”守真轻轻关上浴室的门。
“守真,谢谢你。”可人透过即将关上的门缝,轻轻的说。
守真微笑着,走到可人的床边,打开上层的抽屉,把那张银色贝壳装裱的相框拿出来,摆到了台灯旁边。温和地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女孩。疲惫地躺到自己的床上。
曾经,有一个人温柔地守护着睡梦中的自己,直到那丝来自黎明的光芒出现。如今,给予自己温暖怀抱的那个人,究竟怎么了呢?
守真怀念着多年前那个仲夏夜里的怀抱。默默地在被窝里缩起了正在诉说着悲伤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