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傻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定,为着这是自己住的地方而长久地呆在这里,全然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几乎没见过其他人,只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这世界,只有素白的料子,以及无数别人眼里的精美刺绣。
李怀悠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只穿单色甚至是白色的衣服,若换了自己,满目的花色,随手便可以造一个万花齐绽的场景,且这场景不过是打发时间自娱自乐的一样东西,那么,自己也肯定不愿意,再在身上也披上这样一件花里胡哨的长袍。
难怪他会巴巴地喊自己过来一起玩,一个人太久了,就算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人,也会觉得有些无聊清冷吧。
但他却又是这般风姿卓越的人,一身本领出神入化,虽不必封侯拜相,却也可四海遨游,逍遥自在,他却被局限在这么个小院子里,全然不知世事。
李怀悠不由对他有些怜悯。
她拍拍裙摆上的尘土,说道:“是很漂亮,这上面的梅花更好看。”
沈逸却不赞同:“梅花不好看,好看的是裙子。”他笑了起来,“更好看的是姐姐。”
“是啊,李姑娘貌美如花。那么,漂亮的李姑娘,你可是愿意回来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却是裴骃,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着:“你若再不回来,我这府衙可就不成样子了。”
李怀悠拉住沈逸,低声说道:“你可能带我出城不被他抓到?”
沈逸想了想,那边裴骃却已说道:“他当然可以带你出城不被我抓到,我又没什么本事。不过,李姑娘,难不成你不想见见一位姓夏侯的公子?”
“夏侯秀园?”李怀悠脱口而出,他来这里干什么?他不是平安镇的主人吗,怎么跑到岭南来了?
裴骃笑道:“是与不是,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姑娘,他们都在你的房间里等着你呢,我不过是来传个话,话传到了,我也该睡觉去了。”
李怀悠心下疑惑,想去问问清楚,可她又惦念着去找清寒先生。而且,有个姑娘同行?难道是沈初音?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处了?
沈逸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把自己丢下。
李怀悠看看他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像是一条担心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模样,笑了一笑,下定决心,轻声道:“我们不去找他们,我们悄悄地出城去玩,好不好?”
沈逸眼睛一亮,脆生答道:“好。”
他揽住李怀悠,飞身而出,轻盈无比,从街道屋顶上穿过,只带来一阵大风,全然没惊动任何人。守卫的士兵们虽是颇为警醒,四处查探一番,却什么也没发现。
在李怀悠房间里等着的夏侯秀元,目光从那幅花开富贵上移开,望向天空,说道:“糟了。”
他也想过李怀悠既然跑了出来,就暂时不会见自己,却没想她身边竟有如斯高手,看那速度,恐怕与师叔长明真人都不相上下。
他看看身旁的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那女子冷声道:“她一定会去找清寒先生。”
夏侯秀元说道:“我这师妹看着乖巧,又懂事又守规矩,但实际上却是颇有些任性,且十分固执,她若是想去见清寒先生,旁的人可阻止不了。”
“那就去见,何必阻拦?”
夏侯秀元冷笑:“见到之后呢?先生可不是傻子,若只是无关痛痒的事,他也懒得管,可是这件事,到时候我们几个人,谁也别想脱出干系。”
女子仍然冷冷淡淡的,浑不在意:“那又如何?”
夏侯秀元说道:“你不记得当年的事我可是清清楚楚,若是你想现在就走,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却是要走了。”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骑上门口的骏马,驱马而去,女子却是毫不迟疑地跟了过去。
裴骃这边,见他们都走了,便立刻说:“秦折,你带人跟过去,若是他们没找到人,倒也罢了,若是找到了,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却说沈逸见着一路的景象,竟是从未见过的新奇,到了城门边上又转了回来,戏弄起来往的人,一会儿敲这个的头一会儿扯那人的衣衫,甚至还在路边的包子铺拿了两个包子,他全然不是偷偷摸摸的做事,甚至一边做还一边笑,但他速度极快,竟是没有人看到他,只是一阵风过,还夹杂着明朗的笑声。被他戏弄过的人,却是神色大变,以为是什么妖怪作祟,连连祈祷敬拜神明,将家中供奉的清寒神龛也请了出来。
沈逸却已到了城中的广场,停在中央那座巨大的神像前面,仰头望着:“这就是清寒先生?”
李怀悠被他抱在怀里仰着头看这座雕的肃穆威严的神像,也是微微觉得怪异,这城市的中央,不是衙门首府行政中心,竟是专门开辟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立起一座神像,而这所谓的神却是一个真人。
便是再如何的倾慕,也不见历史上哪位人物会有这样的待遇,便是被称为圣人的孔子,也不过是在之乎者也中提提圣人之言罢了。
而这位清寒先生,不但是尚活着的人,竟然,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
李怀悠突然觉得,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沈逸也是说道:“姐姐,我见过这个人。”
李怀悠点头:“我也觉得好熟悉,却想不起来。”
沈逸却道:“不对,我想得起来,我记得我曾经和他在一起生活过很久。”
李怀悠疑惑地看看他,这人似乎并非失去记忆一概想不起来,只要见到熟悉的东西,他就能有些印象,便道:“你可认识去那里的路?”
沈逸说道:“那是一座山,很高的山,有各种树、漂亮的花,我们就住在山上的房子里,他教我用针绣出漂亮的东西,教我飞行术,啊,对了,那支笔也是他给我的。后来,我背着他绣了一个女人,他却是大发雷霆,将我赶走了。”他回忆的语气里有些哀伤,他记得,那人亲若父亲,可是,这么亲的人却为了那幅图不许他再留在身边,他还记得那人冷漠的面容,只说从此不必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