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骃见她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话,微微有些不悦,他好不容易有这么点心情给她讲这些常识,她倒好,竟然走神了。
伸手在李怀悠额头拍了一下,说道:“清寒先生与我们却是不一样的,世人都说他是一朝悟道的真人,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他不是真人,也不是明升,更谈不上什么大能,他其实根本就不是道人。”
这么一句不长的话,他说到最后,声音却变得极低极低,若非离得近,恐怕李怀悠都难以听清楚。然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却是没有下文了。
李怀悠等了一会儿,伸手推推他,那一位却已经睡死过去,任凭她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不是道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怀悠停了手,呆呆地想着。
不是道人,又怎么会有所谓朝夕得道,霞光飞天?又怎么会被人奉为神灵,一句简简单单的想要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更尊贵一些,便有人跟着造反?
太平盛世,又没有什么家仇国恨,哪里就那么容易鼓动人们跟着造反了?
她看了看睡着的裴骃,恍然想起,自己明明是来打听那位一品公子的,后来被岔开到清寒先生那里,本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找清寒先生,却反而说起了修道之事。
到头来,自己想问的,一概没有问到,而未曾问的,却弄出了几许疑惑。
裴骃呼吸绵长,间或会吐出呼声,李怀悠却没法再把他叫醒继续问问题。她之所以追问孙明,又来打扰将军睡觉,不过是想闹出点事情来,好让那位清寒先生来见自己,或者这一干被闹腾得受不住的人把自己送过去见他。
她从来不信,这些人果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长安镇虽然有众多重臣将军,守卫也是森严,但若是岭南果然不能从中知晓些什么事情,所谓的造反叛乱还是趁早收了得好,以免害人害己。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打着自己的旗号叛乱,如今她送上门来,人家却根本不当回事。
她却不知道自己走后长明真人在平安镇闹出的声势,那一夜她一直在昏睡,醒来后也没有人告诉她,是以根本没听见那令人心惊的景象,也未听到那震天惊地的怒吼悲鸣,更没有看到那十二个身死的人。
她毫不知情地来了岭南,岭南却仍在思索昨日天光大亮、七彩奇景,派出去的人还没探回消息来,自然只好先稳着这位身份不同的小姑娘。
稳着她,却不告知真相,这一向是最好的做法。
但李怀悠并不知道这些,她在想那幅绣图,也在想那位一品公子,又在想着清寒先生,间或也会想想长明真人、李恪和夏侯秀元,几日相处,他们对自己颇为照顾,她却是说走就走了,全然没照顾到他们的心情。
想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从裴骃的屋子里出来,在院子里慢慢溜达。如今这种情况,孙明那里是什么也不会说的,裴将军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却是滴水不漏,那个秦折更别说了,凶巴巴的,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可是她初来乍到,就只认识这三个人而已,其他人也见到了,却根本不会与她讲话。
她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清寒先生呢?
或者,直接溜出去,这里是岭南,那位先生被万民敬仰,也许随便问一个人就能指引她一番。
她转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那扇不能进去的门。
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锈迹斑斑,可见是很久没打开过了。扒着门缝想往里面看看,却是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东西,不知这门后面到底有何千秋。
她此时心里团团疑惑解不开,对这个门以及门里的东西也生不出更多的好奇来,转身欲走,半天没吃东西了,她觉得有点饿了。
“姐姐。”
她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顿住脚步往后面看,却没有人。
“姐姐。”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接着,她却看见一枚绣花针凌空从里面飞了出来,然后,她眼睛一花,咔嗒一声,那只大锁已经开了。
李怀悠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这里面,有人?还是个很厉害的人?
绣花针一闪即没,里面的人说道:“姐姐,进来玩。”
李怀悠有些迟疑,天知道里面是个什么人,绣花针用的这么出神入化,却躲在这个小院子里,门上的大锁不知道多久没开过了。
她才一迟疑,那边已经又叫了起来:“姐姐,进来,给你看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
李怀悠再不多想,取下锁推门走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不小,与前面的院子相似,却是除了墙边上的一圈柳树,再也没有其他的植物,也没有任何点缀装饰,地面用石头砌成,没有一棵草长出来。
这般平平整整,光光秃秃,她难以想象,住在这里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进到了屋子里,她却顿时呆住了。
目落之处,双眸之间,全然都是一幅一幅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绣品,与之自己屋子里那幅,简直云泥之别。
一个长发白衣的男子,坐在正中的榻上,开怀笑起来:“姐姐,看天女散花。”这男子看起来二十几岁了,却喊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做姐姐。
他指尖微微一动,几道光线微微闪过,李怀悠便瞧见自己淡色的裙摆上多出了一枝红梅,落英点点,使这裙子顿时似乎多了几许梅花清香,颜色雀跃起来。
李怀悠张大着眼睛,她甚至没看清他出手:“这就是天女散花?那么,难道你是一品公子?”
男子奇道:“一品公子是什么?”
难道竟然不是?
李怀悠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托着下巴想了一阵,行动举止全然不像个成年男人,却似乎是个小小的男孩子,他不肯定地说:“似乎是叫,叫沈逸?”
李怀悠这时终于怀疑,这个会用天女散花的人,定然不是一品公子吧,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智力有些问题,可是他却会用一品阁的绝学,必定与一品阁有莫大的关系。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衙门后面锁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院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