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安镇里的事,李怀悠并不清楚。她只觉得这事情真如做梦一般,本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觉,醒来后却到了这个地方。
这片林子,是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而她躺着的床,便是她一开始躺过的那张床。恍惚之间,她简直以为,自己又回去了,回到了以前的世界。
那伙计推门进来,板着脸看她:“醒了?”
李怀悠望着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回去了,而是被她带离了平安镇。不是说要留在那地方的吗,怎么突然又出来了呢?
那伙计看出她的疑惑,冷声道:“有人发疯了,再留下去就得大家一起去见阎王了。”
李怀悠愣了愣,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因为自己出走才有人发疯的吗?起身走到外面去,天已经亮了,在这小屋的周围三三两两地坐着些汉子,她认得出来,这些都是以前那条巷子里的人,却都被这伙计带了出来。还有一些马匹在周围,被放开自由地啃着树叶,可是仍然有人在监管着它们。如此看来,她竟然与这些豢养的牲畜差不多,同样是没有自由的。
早就觉得这伙计身份不一般,为了减少麻烦,一直也没有问,这时却与她绑在了一起,便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板着脸回答:“崔真真。”
李怀悠点点头,心下却突然有些后悔,如今可真算是前路迷茫了。若是自己没跟着这人出来,仍是跟着长明真人,周围虎视眈眈,却根本没人敢真正动手,可是现在,似乎自己成了那待宰的羔羊。
这般想着,仍然试探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崔真真板着脸:“不行。”
李怀悠问道:“为什么?”
崔真真说道:“是你自己要留下做我的女人的,做了我的女人,焉有活着离开的道理?”
李怀悠顿时愣住了。她的女人?
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哪里当得起女人的称号了?而且,这崔真真也是女人,看样子也不是喜欢同性的女人。
这理由,可真牵强。
崔真真冷冷淡淡地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召马过来,全都上了马。她一手把李怀悠拎起来扔到匹枣红大马上,一跃身坐到她身后。
“走。”她一声高喝,打先拍马前行。虽是在林子里行马,却是非常快速,马蹄踏在满是落叶的湿润的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南国之地,多是常绿叶木,春雨过后,树叶变成了稍显柔和的绿色,这时经了阳光一照,更显得春机盎然。
“我们这是去哪儿?”李怀悠被她箍得太紧,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问道。
崔真真说道:“你从哪里来的,便送你回哪里去。”
李怀悠本来恹恹的,闻言便瞪大了眼:“送我回去?”
崔真真说道:“不是送你回去,是送去你的祖地。”
“祖地?”她想起自己的身份,公主的祖地,是什么地方?
崔真真驱马上了山,渐渐马速缓了下来,便招呼众人下马步行,终于钻出林子,站到山顶上,往前看着。这山并不高,却是视野极好,底下几条河流几片村庄,尽收眼底。
“这里就是你的祖地,岭南之地。”
李怀悠本来还在欣赏美景,这么句话却使她真正愣住了。
岭南之地,天,她的祖地竟是在这个叛乱的地方,而她,竟是被带来了这里。
她头脑有些发晕,自己之所以同意这人带自己出来,多半是因为觉得她没有恶意,可是怎么这没有恶意竟是有麻烦呢?
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和缓下来,这几天不知怎地,总是觉得心底下闷闷的,有些原来从来没察觉到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这种感觉,令她很多时候难以控制自己,也更令她生出几许迷茫。
如今,竟然来到了这岭南,她的头一个反应,不是别的,正是很想打马回头,这个地方,她是真的不想来的。
崔真真冷冷地笑:“怎么,难道你竟然不怀念这里吗?做了大秦的长公主,却忘记了自己的故土了?”
李怀悠回头看她:“我一直没问,你是什么人?”
崔真真板起脸说道:“我不是什么人,不过是有人托我将你送回来而已。现在既然到了,你自己走回去吧。我却是要回家去的。”
说完,她果然将手里的马缰和马鞭递给李怀悠,牵了另外的马过来,领着一群人轻轻巧巧地往回走。
“喂。”李怀悠喊她,“你不是说我是你女人吗?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里不管?”
崔真真头也不回:“女人如衣服,穿一会儿也就换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穿你一辈子?”
李怀悠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个女人,她搞不明白,莫名奇妙地将自己从夏侯秀元的宅子里带出来,莫名奇妙地耽了自己几天,如今又莫名奇妙地突然带自己走,而现在,却又把自己扔在这里,只留了一匹马,一袋干粮食水。
她难道不觉得,将自己放在这里,自己若不愿意到岭南去,只怕就此逃掉也未尝不可。
而且,李怀悠是的确不愿意到岭南去的。
她在原地转了几圈,犹犹豫豫,自己一个小孩子,若果真下了山去,可有什么地方能去呀,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流落街头做乞丐了,运气差点的话,兴许会被人口贩子卖掉。
突然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长安镇时自己却敢独自跑出去,身无分文,也没有可防身的东西。
只怕,她心里也多少明白,无论自己跑去哪里,长明真人都会找到自己。
可是现在,大概师父根本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更会为了她无缘无故走掉非常生气呢。
难道,真的要去岭南?
隐隐约约觉得,那地方,有人等着自己。
看崔真真的态度,只要自己去了那里,不必担心活不下去。
头一回,李怀悠真正觉得自己很无能,而爷爷交待自己好好活着,这愿望大概是实现不了了。更多的,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羊羔了,还能怎么好好活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