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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钱荣升的知府大堂上,整个杭州城以及所辖诸县一众官员或坐或站,却个个闭口不言,太子府长史夏大人搀着亲军指挥使董将军忿忿地杵在地当间儿。这位勇猛的大将军从头到脚皆以白布一圈圈缠裹着,从他这身木乃伊的外包装上实在看不出伤有多重,不过他洪亮的嗓门儿可丝毫无损,此刻正愤懑不已高声抱怨着。
“一听知州大人求援,本将立时点齐兵马赶赴桐庐,因担心袁镇守的安危,我带着几十亲兵率先冲至李府。不瞒诸位,想当初本将那也是血战过鞑子取过敌酋首级的,难道还怕这些庄稼把式乌合之众不成?”一旁搀扶他的夏长史不住地点头应和:“就是就是!我们冬瓜啊不,董大将军身手不凡英勇无敌,每至战场多令敌军闻风丧胆望而披靡。”
董光顺手抄起旁边案上一只茶壶,就嘴儿咕嘟嘟灌下几口,砰地将那茶壶顿在案上继续道:“我跟你们说,本将单刀赴会还真就把这帮泥腿子镇住了,眼看我大摇大摆接了袁镇守出来,一千多人就没一个敢呲下毛儿的。可不知哪个愣头儿青忽然撇了块砖头过来,把本将的头盔砸歪了。唉!这打仗啊,全凭一个气势,气势一落千军万马那也跟一盘散沙无异。”
“你们还真别小瞧这一砖头,暴民们当时就又叫嚣起来了!”夏子轩连说带比划,唾沫星子横飞地跟着“冬瓜将军”唱起了双簧,“保护镇守大人那才是要紧事儿,诸位说对不对?董大将军能跟这些乡巴佬儿一般见识吗?事有轻重缓急,一见势头不对,将军立即带了袁镇守飞马而逃。”
“额滴个娘啊,本将哪知道这些作乱的暴民都骑了马来呀?”大将军重重一巴掌拍在夏长史肩上,把她拍得猛一栽歪,“我与袁镇守二人共乘一骑,哪里能跑得过他们?本将军惨呐——你们看看,你们看我这脑袋胳膊,还有这腰这腿,哎哟……可疼死我了——”
钱知府干笑两声劝慰道:“董将军救人心切深入敌丛,您受苦了!快来人呐——快扶董将军回太子行宫休息养伤!”
“嗳,我们还没讲完呢!”夏长史揉了好一会儿肩膀,伸出一只手掌拦下几名欲上前帮忙搀扶的衙役,“那些刁民也不知跟镇守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追上董将军就扯下袁镇守和几个税吏没头没脑地这通打呀……”
“可不是嘛!”董光梗着脖子一脸委屈,“我是太子的人,本来这些乱民是不敢动我的,可本将舍命维护袁镇守惹怒了他们,才会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晕过去之前正看到镇守府管事袁兴被一把镐头开了瓢儿,好家伙!那可真是脑浆鲜血四溅脑瓜瓤子乱淌啊!可惜本将自顾不暇……”
“唉!我们董大将军这回可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夏长史捶胸顿足无比悲愤地接口说道。
他俩振振有辞喋喋不休,几名衙役见钱知府不停地使着眼色,忙上前将“标本”董将军和“瘦杆”夏长史强行往外扶去。“我跟你们说——这事儿没完——”二人已被“送”出门外,董大将军还在扯着脖子高声叫嚷:“钱知府我告诉你说,待本将养好伤,这场子我肯定得找回来!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要长江水倒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要……嗳嗳嗳,我这儿还没说完呢……”
钱知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起身沉声喝道:“快把大门关上!”
府衙大门“砰”地一声闭拢,钱知府看看左右就坐的州镇县各地官员,颓然坐下心忧如焚地问道:“诸位,大致情形就是方才他们所说的那样,混乱之中究竟是谁动的手现下已实在无处可查,乱民们把袁镇守一干人等打得体残肢断面目全非,然后一哄而散,如今却到哪里去缉拿凶手啊?你们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江南织造章炳瑞掐着兰花指慢声细语地说道:“钱大人,杭州民变打死本地镇守,这事儿可瞒不住啊,那是一定要禀告朝廷的!何况太子爷正在杭州巡狩,他回京覆旨必会对圣上提及此事。大人您得好生想个法子,否则这天大的乱子咱们谁也担当不起啊!”一众官员皆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
监军使高闯一拍桌案道:“据下官调查,事情起因是袁镇守惩治推官朱义阻挠公务,肖员外的外甥钱塘生徒金辉聚集杭州生员前去闹事,这才吸引了大批刁民以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下官以为应速速缉拿金辉等人问罪,下以镇黎民百姓,上也可对朝廷有个交待。”
桐庐县令李安国插嘴道:“难!难呐!知府大人,诸位同僚,推官朱义可没死呀,现如今正在太子行宫中养伤。据说袁镇守在杭州横征暴敛压榨百姓的事儿,他早给巡察御使上过条陈,民乱发生后他又越级向御使台呈报条陈。朝廷一旦严厉追查下来,恐怕——恐怕事情便要真相大白了,到那时大家可都要受到牵连呐!”
众官员闻言尽皆色变,这偌大堂上就没一个屁股干净的,上报朝廷说杭州民众闹事?这理由讲得通吗?百姓为何聚众闹事,而且竟敢在官兵保护下袭击本地镇守,将之与手下税吏活活砸成一堆烂泥?本来杭州上下官员若众口一辞,这事或可瞒天过海,但推官朱义现在仍活着,而且屡次越级上告,条陈都送到御使台了,还能瞒得住吗?
知府手下刘师爷沉吟半晌忽道:“诸位大人倒不必如此担心。如今朝廷可是张相当家呀!袁镇守是张相的人,他被乱民活活打死,朝廷若派人追查,十有八九也是他们一党,怎会自曝其丑给张相找不痛快?即便来人不是张相一党,只要咱们上下一心,想他一个京官儿到了地方能查出什么来?只要咱们互通声气彼此支援,无论他查什么都休想找出真凭实据。咱们在这儿经营多年,上上下下各个关口哪个官员不是跟着咱们吃肉喝汤?谁在里边儿没点儿事情?朝廷查无实据,仅凭几个刁民的一面之词能定谁的罪?只要我们揭发上告之人是暴民一党,就足以问他的罪,他的话还有谁肯相信?”
钱知府脸色阴霾地道:“不不不,这事绝不简单,堂堂镇守被乱民活活打死,哪里这般容易息事宁人?不管来的是不是张相的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待吧?”他阴森森的目光一扫,“在座各位都不是外人,老夫就有话直说了!就算咱们想把罪责全推到百姓头上去,有太子爷和朱推官在,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如果说不是百姓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总得有个人来背黑锅,而且还得是个够资格的人来背这黑锅,才能保得住咱们呐!”
钱知府话音刚落,桐庐李县令前后左右的官员们立时应声闪避,把他孤伶伶一个人扔在当间儿,明摆着这口黑锅是打算送给他了。昨夜推官朱义带伤上门,与李安国恳谈半宿,此刻他早已成竹在胸,一抖袍袖仰天打了个哈哈,大步迈到正中,凛然说道:“钱大人,这口黑锅由谁来背还用问吗?眼下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大人怎么忘了?”
钱知府听罢大喜,离座上前一把攥住李县令肉嘟嘟的双手,哽咽着说道:“安国兄,你还真是……真是……”他使劲卡吧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一滴眼泪来,只好拿手抹了抹干巴巴的眼皮,“你放心!只要你把这口黑锅背下来,你就是咱杭州上下所有官员的大恩人,你的家小我们定会视作自家亲人……”
李县令猛然把自己白皮儿细肉的胖手抽了回来,翻翻白眼儿不满地道:“你弄错了吧钱大人?袁德海在我治下出事儿这是事实,可暴乱民众大半都是杭州的。再说了,为什么发生民变呐?这事儿怎么算也栽不到我李某人头上吧?黑锅干吗非让别人背呀?这本就是袁镇守的责任嘛!朝廷要查,咱把所有狗皮倒灶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推给他,袁扒皮都死得七零八落了,还能上堂争辩不成?”他倒背双手,语重心长地向着一众官员道:“年底将至,朝廷对地方官员考核在即,索性借了这件案子将咱们自个儿身上的事儿一把摘干净,以后谁来查咱都不怕了。此举一则向朝廷有所交代,二则可买好百姓平息民怨,三则更能博得官声民望,可谓一箭三雕啊,各位大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众官员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不由精神一振:对呀!怎么把袁扒皮给忘了?如此一来他自己造的孽和咱们这些官员贪脏枉法的事儿便都有了着落。这口大黑锅往袁镇守坟头儿上一扣,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