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妈妈的来电,我迅速回家,这么多年家里没事一般不主动给我打电话,几年前我收到的来电让我回家,我回到家第一次经历到了人生中的噩耗-父亲的去世。许多年我都不能回忆这个画面,每当看到家里的来电我都心惊胆战,让我把这个噩耗重温一遍,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直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梦里,我梦中的家里一直都是当初的健全,我幸福的生活在双亲周围,如果没人特意提醒,我一直觉得爸爸依然活着。
这次接完电话,依然浑身发抖了一阵,紧急火燎的拿着包就去车站,车开的飞速但是依然感觉慢的像蜗牛,刚到庄口还没下车,看到庄口很多人喜气洋洋,人群中看到妈妈正眉开眼笑着,我松了口气。
我们的庄很小,都是清朝清官张城基的后代,庄里人都很平和,谨遵太爷爷张诚基的遗志--子孙后代不要做官,村里一代又一代勤勤业业,与世无争,在外工作的都是清一色的技术人员,庄上连个愿意当村官的都没有,所以依然到现在还是和别的庄归为一村,村干部自然就落在别的村庄。庄上的人当然也分三六九等,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村里也一片祥和。
我下车后,妈妈和嫂子们都迎了上来,我家辈分比较长,同辈人很多,很多哥哥嫂子已经老得走路已费劲,嫂子们一如以前的笑容让我越看越假,随着我大龄未婚越拖越久她们瞧不起我的心态越来越严重,相反随着年龄的增加,原本不太多交流的哥哥们越来越亲切,他们大都不会介意我的大龄未婚,我看很多老哥哥们也越来越有依恋之情,本是同源生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觉得血缘的珍贵,特别不久的他们都会一一告别人世,我每每看到他们蹒跚的步履我心中就泛出一阵酸痛。
人生中残酷的经历能够让人成熟,在经历过几位长辈的过世后我忽然发觉自己长大了很多,因为庇护我的臂膀越来越少了我只能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庄上老人常说的一句话很精确‘一辈熬一辈,小辈的把老辈熬到死,小辈就长大了,再被下一辈熬,一辈又一辈……’
我和众哥嫂说笑着来到了一个远门的堂大爷门口,堂大爷已经90多岁了,眼花耳聋,很多小辈走过都不再和他打招呼,我对我这个为数不多的长辈报有很亲切的感觉,我每次回家都会主动握手打招呼,以至于我一走到他眼前叫声‘大爷’,我那位大爷就老泪众横知道我这个侄女已经回来了,因为他的苍老已经很多人不再和他打招呼,生命的终点也越来越近,一声亲人的招呼就能换来他的热泪盈眶。
我暂时也无法体会人到暮年的感受,但是我们每个人终归要到那一天,谁也逃脱不了。
走进家里,堂屋大桌子上的爸爸的遗像反扣着,这是妈妈在我回来前布置好的,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爸爸已经远离我们了。我不流泪,因为爸爸对我的期望我还没实现,我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流泪,我只能选择努力再努力!
本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刚躺下不久,一阵塔塔的男人的脚步声而来,我欣喜出来迎接,失望的是看到邻居大哥过来了,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常常把这样的声音误认为爸爸的脚步声,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感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告诉妈妈或其他亲人,他们一定会痛苦流泪,我不想看自己的亲人流泪就像他们不想看到我流泪一样,我也不想告诉外人,外人无法体会,也不想赢得别人的同情。
大哥小心翼翼的笑着说:“邻村王二牛家的小孩,你认识吧!考的好大学,在北京都当官了,光忙着工作呢,把亲事给耽误啦!”
妈妈也上来陪笑道:“听他村里人都说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长得也高大,挺受看,几年没回来了,这不回家来探亲了,你大哥就去人家提这事,人家那边答应了。”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妈妈叫来的媒人,要给我介绍对象,终于明白这次妈妈要我回来的真正含义,我顺便翻译一下我邻居大哥的话:好大学就是名牌大学,当官了就是有点职位,亲事就是终身大事。我妈的话里的‘挺受看’就是越看越帅的意思,‘提这事’就是说媒。
看这两位老人陪笑着,我实在不想大煞风景,虽然大哥是同辈,但是年龄远超过了我妈的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所以比我妈脸上要沧桑的多,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千里为我寻亲的大哥,沉默了一会说:“好啊,大哥操心啦!”
大哥看我同意特高兴,憨憨的笑着:“妹妹,都是咱自家人,别说外话,你找到个好人家,我这做哥哥的也心里放心了!”
有了高科技通讯工具就是好,我不用再内疚的看着我蹒跚的大哥再奔赴那家,我大哥因为太老的两手抖着去摁手机,终于摁通了,扯着嗓门喊,生怕对方听不到:“我小妹妹来了,你啥时候领你侄子来看看呗?下午3点?好。”大哥喜滋滋的放下电话说:“下午三点在咱村口。”
听到这句话我脑海里立马涌出有一群人围着我们两个指点的景象,想到这立马对大哥说:“大哥,让他来我家吧,我家安静!”
“人多才能眼睛亮,让大家伙都瞅瞅没啥毛病不。”大哥深思熟虑的说。
“在家里说媒都这样!”我妈高兴的也插上一句。
还能看出啥毛病啊,这表面上能看出来啥,我心里喃喃道,但是入乡随俗,我也不能为此更改,再说这种相亲根本就没戏,我只是安慰下家人的心而已,就只好点头答应了。
下午3点,村口要比以往的人多很多,估计除了老的走不动的老人、在外打工的小伙外其他村里的人都来了,比赶集还热闹,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散发这么快。
我刚走到村口人,就看到两人陌生人一老一少进村了,老人有60来岁,年轻的估计和我差不多,1.75左右,穿着一件青色的短款羽绒服,驾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耷拉着脑袋,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抬头看到我脸上一惊,我也有似曾熟悉的感觉,估计小时候见过。
我大哥指着一位老人笑着对我说:“这个是你王大哥!”又是一个老大哥。
王大哥紧接着拉出年轻人介绍说:“这是我侄子!”我心中暗喜,自己长他一辈。
“你好!”我坏笑着打招呼。
“你好!我叫王若!”那小伙极不给面子,眼睛都不正眼看我一眼,把脸转到别处没有任何表情的说。
虽然对方极其冷淡,但是王若这个名字还是让我温暖了一把,这个曾经是我幼时的英雄,曾经是我心中的偶像,不光出手帮过我,更主要的是他是我们小学多年的奥数参赛者,多次获奖。
“我叫张一一,你是那个多次参加奥数的王若?你村里有几个叫王若的?”
对方依旧冷淡的望了我一眼,看到周围的人还都再看着我们,热切议论着,靠近我了几步小声说:“咱去县城玩吧,在这里没法聊天!我受不了这观猴的场面。”
“好!”因为我对王若一直的好感还没消失,我当然欣然同意。
当我给媒人说我们两个去县城时,他们两个满口答应,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一般相亲相不成功的,绝对有一方就会立即撤去而不是再进一步交往。
村里人集体目送我们俩个上车,我们上车后都大松一口气,他更夸张,找了个座位直接坐下大喘气。
我看到他连最起码的先找个座位让我坐下的绅士都没有,立马涌出一阵失望,我走到他前面没有坐下,用眼睛斜视着他嘲讽到:“有那么夸张吗?还是大城市里来的呢,至于吓成这样吗?”
“你不紧张啊,是不是这样相亲无数次啊?早知道让你去我村了。”对方口不饶人唇枪舌战道。
“男方到女方村里这是规定,不会你离开家乡几年就把家乡的规矩忘了吧!”最讨厌还击我的相亲男。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不是相亲很多次了,炼出了一身本领了,看你一点都不紧张!”王若不怀好意思的笑道。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美好的英雄形象就被眼前的王若回击的荡然无存,二十多年过去了,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从弱小变为高大,最主要的这个布满沧桑的男人再也没有儿时的纯真的痕迹。我失望之极,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到什么,理想中的男人已经被现实的生活污浊。
我眼睛默然的看着路旁绿油油的庄稼不想说话。
他看我无语不再多问,沉默了一会说:“你不找个位置坐下?”
我选了个最后面的位置靠近窗户坐下,王若过了一会也走过来做到我旁边,两人默默不语,此刻我忽然感觉到两人有近似的苦衷,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在相亲路上老是遇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男人,也许他们在生活中也是很普通的人,我也喜欢在相亲时说些自己言不由衷的话语,在相亲中的表现也许只是对排斥相亲又不得不相亲的无奈的情绪发泄。
车到步行街我们下车,小城里远没有大城市里的浪漫,这里还不是咖啡馆遍地的地方,
我们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喝饮料,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