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贞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但还是问道:“怎么不记得,回来后八哥见了非要就给他了,对了姨妈,你还记得在船上时,有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第二天你让艄公扔进江里一个用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东西吗?”说着看着脸色剧变的乔姨妈,飞速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一直好奇来着。”
但可惜的是乔姨妈很快就调整情绪,只紧张的问:“这事你还跟谁说了?”
“谁也没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谁愿理我!”九贞继续问道:“可是姨妈,我真的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你就告诉我吧!”
乔姨妈看着她愣了半晌,才镇定道:“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娘也知道,你一上船没多久就又病了,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咱们船还没出蜀中时就在江里救上来一个姑娘,可惜那姑娘福薄,最后还是去了,那时你生病,咱们不好带个死人在船上就让艄公扔了……”
九贞心里一动,面上可惜道:“哎呀!真是可怜,不知那姑娘多大年纪,姓名籍贯,咱们也好替她超度一场。”
“哎,可惜那姑娘从上船就昏迷着,年龄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乔姨妈说到这里就打住,任九贞再如何旁敲侧击都不再提,九贞见她看自己的神色不对也就不再问了。
可私底下每想起这些九贞就总是不受控制的猜测,也许自己根本不是谢九贞!要不自己身上渐渐显现的那些异常又是怎么来的?
她的身手格外灵敏,可以毫不费力且迅速的爬上院子里那颗高七八丈的梧桐树?根本不像长期体弱多病的样子,并且她似乎还懂得一些拳脚,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些动作,让自己下意识的想去照着做。难道乔氏会让体弱多病的自己学这些?况且在她几次试探下发现乔姨妈对此也不知情。
再来乔氏对自己为何如此冷漠?不管她如何讨好终是冷脸相对?这该是一个母亲对待曾经共患难,相依为命过的女儿该有的态度?
还有原先陪着留在蜀中的家丁仆妇为何一个都不见?难道真像乔氏姐妹所说嫁到当地的,病死的原本就不多了,回到谢府又让乔氏求了恩典告老还乡的,竟然一个都不剩!
为什么乔姨妈描述过往,她一点也印象也无,反而常常做着那个明明不可怕却总是让自己恐惧的怪梦?那个穿着古怪俊美的男人是谁?那个人是否只是梦中的存在?为何自己的恐惧那么真切?如果是真的他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可明显自己长的跟乔氏有几分相像,说是母女谁会不信?
再说自己如果不是谢九贞那原来的去哪了?乔氏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多的不合情理到底是都是为什么?
她甚至希夷着,若她猜测的是真的,是不是可以活的不这么压抑,可以逃脱谢府这个牢笼?远离这看不清来路,去路又一片黯淡的生活?
并且她总觉得那些想不起的事情揪的自己的心生疼,那种迫切的想看清一些事情的渴望,时时纠结在心中,渐渐结成一个大茧,裹的她透不过气来,做什么都无意趣,相比之下严氏那些小手段现今的她实在顾不得理会。
当然若是不是,自己也只好认命,好好适应这个庶女谢九贞的生活,像六巧她们一般为自己仔细打算。
一个人暗暗沉思了半天,眼见天色渐凉,天边的薄日隐约露出轮廓,折腾了半宿的九贞站起来,习惯性的坐些拉伸动作,如以往般想了半夜终究还是了无头绪,揉揉发胀的眉头,既然乔氏哪里走不通,她得试试别的招。
叫醒燕儿熟悉后便去给严氏请安,却没想到对她们一向抠门的严氏,突然请了锦绣坊的师傅来给她们做新衣,等量完衣服乔氏就抿着参茶扫视了垂首站在地下的九贞等人。
“大后天是庆成郡王府里老太妃的生辰,沾我娘家的光咱们家也收到了帖子,你们就跟着我去见见世面吧。”
话音刚落就见六巧和七娇的脸上出现喜色,往常这种露脸的事情可没她们的分,九贞却抬头看看严氏那张看不出表情的平凡眉眼,心里反而不安起来,所谓事若反常必有妖,当一个人做出跟她平日言行极为不符的事情时,必定有所图谋,可自己几个已经被她打压到泥里的庶女还有什么可让她图谋的?
不过又想,不管她图谋什么,反正都有极爱蹦跶的六巧几个顶着,她跟在后面观望就行了。
三姐妹行了礼出了碧玺院,六巧和七娇自然又是一起嘀嘀咕咕的走在最前面,九贞仍是可有可无的缓步跟在后面,七娇突然转过脸来亲热的冲九贞招手道:“九妹,你快些,我正跟六姐商量到时候怎么打扮呢。”
九贞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对七娇的话充耳不闻,果然七娇一跺脚叫道:“你这个九木头,回头把你那两支金镶玉的蝴蝶簪子给我们带带,反正也不见你带。”
九贞闻言才抬起头看这前方树荫下的七娇,她长的跟谢大人有八九分像,梳着桃心髻只带了一只鎏金的侧钗,穿着家常的玫红褙子翡翠撒花洋绉裙”,杏眼桃腮虽未及笄,但已有几分动人韵味。只是性格却似其生母胡姨娘,长着一双势力眼,惯爱捧高踩低,活脱脱是严氏的小走狗。
九贞看也不看她,冷淡的丢出一句:“不给!”就继续低头走路。
还不等被呛的七娇说什么,就听六巧在一旁皱眉道:“都是自家姐妹用下又怎么了,行了,有什么先回去再说吧。”
九贞嘲讽一笑,用我的时候自然是“自家姐妹了”。我挨饿受罚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样说。
不过最后九贞也没让她们带,为此七娇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大声嘀咕了一下午,不过九贞充耳不闻,只闲闲的翻着从云希房里偷来的《玉楼春》,毫无羞涩看着里面露骨的描写,要是他那个只在意升官,养儿子的父亲,谢大人知道自己苦心栽培的独子,每日打着做学问的幌子学的全是这些,不知该作何表情。
想来谢大人也真是命苦。
幼年丧父,寡母辛辛苦苦拉扯大他,眼见他中了进士,娶了媳妇,孙子还没抱上就去了。
岳家势力权倾朝野,却没有一步登天,混了到现在还是晔京城里顶不起眼的翰林院侍读。
原以为娶的是高门闺秀,却堪比河东狮吼。
好不容易因为没儿子,纳了小妾,却连生七女,听他给女儿们起的名字就可知道他有多郁闷:
元嫣,双盼,三朵(多),四绮(期),五睇(弟),六巧(翘首以盼),七娇(焦)。
后来终于有儿子了,模样也清秀可人,性子也聪明乖觉。可九贞在他褥子底下翻出过《金瓶莲》,在桌子后的故意挖出的夹缝里抽出过《风情儿女》……
可惜谢大人还指着这个独子出人头地,关耀门楣!
想到这里九贞再次冷笑,看着书页里夹的东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