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韵发现心脏扑通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伴随着声音的离近,她看到了,另一个她。
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她的穿着却不是这个时代的,身着彩蝶霓彩裳,荷叶裙如渌波散开,腰间系青蝶绦,三根金丝攒珠于头顶将黑发宛成一个结,其余发丝散落肩后,长至臀下,如黑色瀑布。
另一个她顺着何群的呼唤,慢慢飘向她的身体……
她看到何群站了起来,深情的张开双臂,迎接情人般,温柔小心,如同呵护时间最珍贵最易碎的琉璃,轻轻的送入曲韵的身体内。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他心中所爱……
原来,这就是他今晚突然到来的目的……为他心爱的女人夺取寄宿的身体……
不知为何,她突然懂了。
所以,自己就要被他杀!
所以,自己就要被剥夺自己的身体?
所以,自己现在只能如无根浮萍的漂浮在这虚空之间?
曲韵飘在空中,恨恨的看着这一切的进行,手紧紧握成拳。
然后,仿佛知道她的所在,何群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轻轻开口:“曲韵,别怕,我会……再见……”
他会?他不是强抢了她的身体为他心爱的女子?他为何会……
曲韵想开口询问,就在此时……
月亮上的斑点开始扩大,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向曲韵。
曲韵长大嘴要试图发出声音,却已没时间,这股力量撕扯着她的魂魄,瞬间,消失于月光里。
大宏皇朝,龟城城厢南,曲府豪宅内,湖畔。
咚的一声,青花瓷碗被一个白衣华服的男子扔入湖内,他认真的用丝巾擦干净手指上残留的药汁,眼眸被仇恨染成红色。
“哼,你视人命为草芥,却唯宠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的丫头。我倒要看看,若是她离开这世间,你是否也会了解失去亲人那份痛苦。”他心里恨恨的想。
厢房内,丫鬟的声音响起。
“小,小姐!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这药效来的果然迅速,他躲在湖边的石山后,看见肥肥的管家庞叔冲进屋内,片刻后又惊慌的跑了出去,吼着:“小喜,快准备马车,请荣大夫,快,快!”,跑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拽住跑在身边的二顺,大喊:“快把老爷找回来,就说,就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小姐……危在旦夕!”
他闭上眼睛,很好很好,管家庞叔说成这样,就更证实了那个女人状况极糟。他盈溢于胸的恨意像激流要找个出口迸发出似的,让他想立刻推门进去亲眼看看那个她的死状。
还不是时候……
他咬咬牙,用力揉揉眼,忍住冲动,再过一会,再过一会他就可以享受他曾遭受的痛苦返还到仇人身上的快意。
整个曲府开始人声吵杂起来,他似乎听到老爷回来惊恐的叫喊声。
他略微调整了下心神,转身离开。
曲韵昏昏沉沉,睡得极不安稳,像小时候自己第一次独自睡在火车的卧铺里,整个车厢被黑暗笼罩,车轮带动的颠簸让年幼的她晕的想吐。
乱哄哄的声音灌入耳内,她听不真切,她的意识时而断绝,时而模模糊糊印出一点影像。
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令她无法呼吸。
许久许久,她似乎闻到了些奇异的香气,清清爽爽的,让她意识渐渐明朗起来。
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十六岁生日。一直忙的不沾家的父亲一个星期前突然打电话说要陪她一起过,这个星期,她一直都在猜想,会收到什么生日礼物。
可惜一如往常,她的父亲又爽约了。当她从报纸上看见那个男人又跑去香港开什么高峰会议的时候,不仅要嘲笑自己的期待了,那么天真。
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她本该习以为常,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么,但这一次,她却莫名的感到失落。
放学的时候,当她孤零零的走在人群的后面,当看见其他学生都快乐的相约去哪里哪里玩,当看见一向人缘奇佳的何群又被师妹们围住……她突然异常烦躁,拒绝回到那个冰冷冷的房子,爬上了经常休息的天台。
天台上不再有一个男孩的陪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渡过自己十六岁生日。
后来,他来了,带着她的生日蛋糕。那根小小的蜡烛点亮的时候,她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记得她的。
悲哀的是,这个记得她的人目的不过是她的身体……
她的记忆停滞于他安置另一个女人的灵魂至她身体里,然后开始慢慢涣散。
过了不知多久,黑暗中,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你们尽管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做那些小动作吧,我自然要和你们耗上段时间的。”一男子轻松的说,语气带着强烈的不屑。
“你和他们斗便斗,别总拉着我啊。”一宛若银铃动听的女声响起,话语中满含委屈。
“他拽着你,你就乖乖跟着他走,你啊你……”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含着叹息。
“你们都去啊,那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要去!”欢快的声音紧跟着又传来,稚嫩可爱。
“哎呦呦,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兴高采烈的啊!”戏谑声响起,声音慵懒仿佛刚刚睡醒。
一句句对话越来越轻,她想循着声音方向追去,却发现越来越不清晰,各种杂乱声充斥于耳边,她仿佛陷入一个黑色的迷宫,她不停的找,满身是汗的往前跑,却仿佛不停的在倒退。
跑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一声叹息,伴随一抹熟悉幽香席卷她身。
“还睡呀?再睡你就要将不该忘记的事情也忘了……”顺着声音,一隙光带她缓缓苏醒过来。
“女儿……哇呜呜呜……大夫,你不说她恢复心跳就没事了嘛……呜呜呜……呜呜呜……为何她还不醒啊……”
是谁?谁在她耳边哭得这么吵,吵的她难以继续睡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困意十足,曲韵还是努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
雕花红木床棱,白纱床幔。
还有……一张男人的老脸,红彤彤的鼻头,脸上挂着几行泪水。看见她睁开眼睛的一刻,崩发出更响亮的哭声“女儿!哇呜呜呜呜呜呜!”,几缕长须飘在她眼前,清晰可见哭泣而下的鼻涕晶莹的向她逼来。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喉咙沙哑的努力发出两个字:“滚……开……”后,再次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