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穆婉茹唤道。
“坐吧。”女尼随意一摆手,显出一种慵懒的意态。
少女在案几另一边的蒲团上坐下了。
“你这时不正是应该在灵台洞内参悟本派碧波剑法之妙么?看你神色,倒不像在武功上遇到了什么碍难之处。”女尼托着香腮,看着窗外悠然道。
从这窗户下窥,清明谭的全景尽收眼底,这时正是下午未时过半(下午四点),冬日的阳光照得一天金黄,潭面上浮光跃金,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沉醉。
穆婉茹就将自己在灵台洞内遇到魏元钊的事说了,末了补充道:
“弟子仔细看了,这人虽然自称是百泉山的药农,可是身上有三处疑点:一是他的神情举止谈吐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个普通的药农;二是这人的衣服虽然破烂,可是我注意,是丝绸料子,你说一个药农穿得起丝绸料子的衣服么?三是,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穆婉茹自信的一笑,“这人身负武艺!”
“虽然一时间看不太准深浅,可是我敢肯定他定然是精通气功的好手,这灵台内洞的水域家祖年轻时也动过探察的心思,后来因为水下支流太多,不得不放弃,不过,光是家父已经探明的水域就有数亩大小,这人在水中的闭气功夫可见一斑;而且他是在水底欺近到离我七八尺的地方才被我发现。嘻嘻,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精修气功,身上穿着丝绸的料子,他却告诉我他是白家的药农!”
女尼眉头一挑,讶然道:“婉茹你的意思是说你遇到的这人,呃,他叫魏元钊,实际上是溱阴白家的人?”
穆婉茹点点头:“十有八九如此,所以弟子就先来报告师尊了。”
女尼叹道:“这一回天真教纠合徒党,将白家一家老小百余口杀了个精光,可也未能如愿夺走《霹雳火车经真解残卷》,这一部残经居然随着白家的消亡而隐匿不见,谁知道,你今日居然在灵台洞内遇到一个疑似是白家子弟的人。”
女尼说到《霹雳火车经真解残卷》时,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师傅,”穆婉茹脸上露出小女儿好奇的神态,“江湖上都说这《霹雳火车经真解》上记载了上古仙家的法术,威力远超世间武学。可是就我所知,这一篇真解在世间流传了四五百年,前后不知有多少武学大家悉心钻研,比如这《真解》可查的最后一位拥有者是百六十年前的烟霞散人,散人一身流霞神功可谓是震古烁今,当年本朝太祖定鼎中原就得了散人臂助,赖他出手击败了镇护前朝皇陵的玉尸神君,才有本朝的大好河山。可是就是这么一位绝世高人,精研《真解》三十载的后果是走火发狂而亡。”
“师傅,这《真解》上的法术真能练成么?”
女尼闻言,目中显出一丝迷茫:“婉茹,你说的为师如何不知,可是,我琉璃门祖师的笔记中亦曾记载《真解》之事,言其为流传于世间的七大法术秘笈之一。此事故老相传,由来已久,凡是名门大派,派中典籍,都有记载。何况,七大法术虽然无人能练成,但是这世间并不是没有其他法术流传啊!”
竹楼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片刻之后,女尼回过神来:“见一见这小孩子也好,若他是白家的人,也是个可怜人。”她的语气中充满着万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懒散味道。
“是,师傅。”少女微一点头,起身往楼下走去。
“婉茹。”女尼忽然出声唤住她。
这时穆婉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闻声转过身来。
“晚饭的时候叫他一起。”女尼吩咐道,见穆婉茹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女尼温和一笑,解释道,“这孩子挺不容易的,一起吃个饭虽然不算什么,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笑嘻嘻道:“师傅就不怕他实际上不是白家人?”
“不是就不是了。”女尼淡淡一笑,“我请他吃这顿饭,是我体恤白家的惨事,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白家人,并不重要。我辈行事,只问本心啊。”
少女一怔,显然是不明白女尼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想着,自家师傅平日都是闭门谢客,就算是爹爹亲自来,也难得被她留一顿饭,今日却对这素未谋面的少年另眼相看。
“没事了,你下去吧。”女尼随意挥挥手。
少女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她还要吩咐下人,给“魏元钊”送一套衣服呢。
灵台内洞中,魏元钊正等得有些无聊,忽然外面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魏少爷,衣物都准备好了,船进不去,请您移步到船上换。”
连接内外洞的洞口大半淹在水下,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半人高,加之水深过顶,确实无法往里面运东西。不然,身为下人,就该将主人要用的事物恭恭敬敬送上去才算合礼。
魏元钊应了一声,“扑通”跳下水,甩开膀子向外游去,他虽然轻功不错,可比不上穆婉茹身负上乘身法,提气纵跃潇洒自如,故而起了藏拙的心思。
游出洞口,果然见外面停了个小船,船上一个坐了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操着摇橹,看年纪三四十来岁,一脸老成。
见魏元钊游出来,这仆人立时在船上站起,又恭声行礼道:“小人穆富,见过魏少爷。”
这种小船极为狭窄,寻常人若是贸然在船上站起,十有八九是船翻人落水。
可是眼前这个自称“穆富”的中年男子却站得稳稳当当,像颗钉子钉在那里,足下的小船一动不动,显出他不俗的功夫来。
魏元钊心里叫了声“好”,他继承了白维翰的记忆,知道白家虽然是溱阴大族,却也没有这般气度的下人,德隆穆家功勋贵戚的气质这一刻真是显露无疑。
魏元钊攀着船帮子翻身跃出水面,稳稳落在船内,而后在身上左右几扯,将破碎的衣物都除去了。